就这么从自己家里哭着出去,可不是好事。被他娘知道了,恐怕真的会以为是玉莲欺负花儿了。
“没有的事,还是别乱说了。”他扬了扬手,脸上是好脾气的笑,“哥几个先聊着,我去那边看看。”
身后依然是一阵哄笑。
李国庆不理他们,只快走几步。
——“快去看看吧,再不去,你娘就牵着花儿赶过来讨公道了。”
李国庆走得更快了。
四奶奶被花儿那副样子给吓了一跳。
她眼睛都肿了,哭的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清。
“咋了?谁欺负你了?”四奶奶放下手里的活计,急忙把这个小女儿揽进怀里,心疼地给她擦了擦眼泪。
擦了一会儿,见花儿还是哭,就是不说话,四奶奶也着急,推了她一下,催道。
“从哪儿过来的?你倒是说话啊?”
枝儿在帮四奶奶做活,这会儿也拿着湿毛巾围过来,声音很是心疼,“看小脸哭成什么样子了。天冷,别皴了,先擦一下。”
四奶奶接过去给花儿擦脸。
枝儿站在一边,帮花儿拢了拢头发,问道,“我看是从外边跑回来的。沿着大路进的门,别是去村头玩去了吧?”
花儿哭声歇了下来,窝在四奶奶怀里抽泣,嘴抿得紧紧的,不说话。
“村头?跟哪家的小孩子去玩去了?是不是谁打你了?”四奶奶一听就生气了。
站起身,推开花儿,打算去村头问问。
花儿连忙拉住四奶奶不让动。
“那你说,是谁惹你了?”四奶奶回头问花儿。
她这个小女儿,从小就养的娇气,哪有这么哭过,也不知道今天是谁把她欺负了。
“娘,你别急,大嫂不是住在村头吗?花儿哭成这样,谁欺负咱家花儿了,大嫂肯定知道。”枝儿出点子道。
四奶奶觉得有理,花儿又说不出话,还不如去问大媳妇。
谁知正要出门,又被花儿给拉住了。
四奶奶急的不行,“你倒是说啊,小祖宗。”
旁边抽烟的李四爷见这边一直在拉扯闹腾,狠狠地撉了下烟灰,严厉地命令,“别哭了,说!”
一声就把花儿震得不敢再哭。
她缩在四奶奶怀里,露一只眼睛,低低地说,“大嫂……”
枝儿反应最快,“大嫂?大嫂什么事?别是大嫂欺负你了?”
说完又咯咯笑了笑,“看我说什么话,娘当没听过。大嫂一直很疼花儿,怎么可能会欺负她。”
四奶奶却是已经信了。
“疼什么。她那个样子,脾气上来了,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一准就是她欺负了花儿。”四奶奶拍了拍花儿的脑袋,“进屋坐一会儿。我去找你大哥,单要问问他,放着媳妇欺负小姑子算是什么事。”
说话间,就已经快步出门了。
花儿拉扯了两下,没拉住。可怜又惊恐地望着枝儿,“二嫂……”
枝儿装样子地跟了两步,就又转回来,“娘走的也太快了,跟都跟不上。”
一回头,见花儿这样,又笑,“花儿别担心,大嫂怀孕了,又那么厉害,娘不会怎么样的。只是找大哥问两句话。”
“走,去洗脸去。看成了小花猫。”逗着花儿就进屋了。
走过李四爷身边时,李四爷还在蹲着,不过抬眼瞪了她一眼,“整体就知道挑事。”
枝儿瑟缩了下,强笑了笑,还是拉着花儿去水井边了。
李四爷望了望门外,也没动,继续眯着眼睛抽烟了。
责骂
陈大爷下地回来,刚走到村头,就看见村里几个小年青围在女儿家门前的胡同口探头探脑。
对这种人,陈大爷最是看不过。
他曾经当过工人,在北京□□,见过周总理。
那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人就该踏踏实实过日子,实实在在做人。
连一个国家的总理,都能废寝忘食地工作,全然不享受他应该享受的生活,那他们这些,依靠了主席和总理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干活、种地呢?
懒惰的人,是死了都没脸见主席的。
这是陈大爷最坚定的信念。
他经常用这些话来教导李丽姐妹,看见村里有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也总要忍不住教训两句。
而长大后的李丽,对陈大爷的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仰,深有体会,她一度被陈大爷批评为“极端个人主义”“崇尚英雄主义”“低级趣味”等,甚至于在发现她偷看小说的时候,愤怒得两把就把书给解体了。
其实,李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经常见陈大爷每天早上,必在“四伟人”像前上三炷香。
小孩子的李丽不明白,为什么姥爷家的神仙跟自己家的不一样,甚至跟奶奶家、叔叔家的都不一样。
因为好奇,她还曾爬到供桌上,扣那层薄薄的纸,想要弄明白是什么东西。
却在刚把手指头放在上面的瞬间,被陈大爷头朝下地给抱下来。
自那以后,陈大爷就严令李丽姐妹靠近神像一步。
也每天都要在他面前聆听主席、总理教诲,以明白做人的道理。
这些小青年当然没那个福气听全套的语录,但颇受“荼毒”。
被陈大爷说了两次后,每次远远地看见陈大爷的身影了,一准儿比兔子跑的还快。
这会儿因为要看笑话,得意的忘了形。
直到陈大爷扛着锄头走到跟前了,才发现。
陈大爷还没张嘴,就发现这群小娃子跟见了鬼似的 ,各个从他面前散开,眨眼间就只见个背影。
“别跑了,有时间聚在一起玩,还不如回家做点活。帮您们爹娘做点活,比啥都强。”陈大爷不气馁,冲着那些远去的身影叮嘱道。
“知道啦——结巴——老——头——儿——”有人拉长了腔回答。
惊得村子里的狗叫成一片。
陈大爷笑骂了声。
也不再去管,扭头看了看自己女儿的屋子,侧着耳朵听了会儿,没发现什么动静,就放下了心,回家去了。
四奶奶步子小,但走的极快。
本来两家的路程就只隔了两条胡同,这么一走,一碗水的功夫就走到了村口的大路上。
再走两步,转进一个胡同里,就算到了李国庆家了。
她越想越气。
大媳妇从来就不讨她喜欢。
平日里嘴巴坏,又不会做人,偏偏还没点眼色,每天都巴巴地往她身边凑,故意惹她生气,像是不看见她动怒,就罢休似的。
四奶奶捂住额头,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觉得,就是从娶了这个媳妇进门后,她的血压就高了不少。
个扫把星。
四奶奶嫌恶地想。
李国庆在去四奶奶家的路上,又被人拦住说话。
这人是他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的伙伴。
来打听他啥时候再去外边干活,想要他带着过去。
李国庆是发了财才回来的,这是村里人共同的认知。
虽然当时李国庆说是没赚这钱才回来,但大家有目共睹,李国庆这近一年来,可没干什么活,也见他变卖什么粮食,就能把媳妇伺候的天天吃肉,还吃水果。养得跟城里人似的金贵。
这是没钱的人能过的日子吗?
李国庆本来也就是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后就再出去赚钱的。
他自己在外边,见得多了,就知道一些门路,加上脑子也比一般农村人活泛些,就起了干大生意的心思。
也确实需要人帮忙。
因此也就站住陪人说了会儿话、
一耽搁,就把花儿的事给缓了缓。
想着等下再过去劝人。
哪知道,他才人商定了事情,还没走两步,迎面就碰见他娘黑着脸过来。
坏了。
李国庆脑子里警报瞬间响起。
搓了搓手,堆着笑往前走。
“娘,你咋来了?我正想过去看看呢,花儿回家了吧?”
他上前,像小时候那样,拉住了四奶奶的胳膊。
四奶奶哼了声,由着他动作,也不想在大街上让自己儿子难看。
“去你家里说。这事要说个清楚了。”
李国庆装傻,“啥事?咋啦?”
“再装!”四奶奶扬手就打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就算是他结婚了,生孩子了,再大也是她的娃,做娘的都打得。
四奶奶这一巴掌可不轻,李国庆疼得缩着脖子龇牙。“娘,你干什么。”
“干什么?打死你个不成器的。”四奶奶恼恨道,“自己的媳妇都管不住,由着她欺负你妹妹。你还算是哪门子的哥哥。”
李国庆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娘误会媳妇了。
连忙解释道,“玉莲欺负花儿了,这是没有的事。花儿说的?我找她去,小孩子家的,怎么就说起了瞎话。”
“你也别忙着帮你媳妇。这事她要是敢做,就要敢当。”四奶奶见他一脸帮着自己媳妇的样子,心中反酸、
儿子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现在就已经这样了,等自己老了,还不被媳妇挟持着,把自己爹娘赶出屋子住?
她越是这样想,心中越酸,火气也越大。
一把甩开李国庆的手,“别拉着我,我自己有手有脚,能走。等老了,再这样孝顺也不迟。”
李国庆苦笑着跟在她身后。
“娘,玉莲怀着孩子呢。这会儿也应该睡了,要不咱们明天再来?”他试图打商量。
“我跟你讲,国庆,这事今天不讲清楚,不能算完。就算是她怀着孩子也不行。”四奶奶一脸失望的表情,“儿子大了,都不会向着娘。但我不能让自家女儿白白被人欺负。”
李国庆只觉得头大,也不知道花儿回家怎么学的话,能让娘误会玉莲这么深。
“娘,你怎么这么说话,要不,咱把花儿叫过来,一起再问问话?”
四奶奶不理他,冷笑声,“国庆,你也不用一心向着你媳妇。花儿怎么样,我最清楚。儿子不孝顺,女儿总不会不跟她亲娘亲。”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国庆也不敢再回嘴。
怕越说,他娘越生气。
火上浇油,是越浇越旺。
只盼着等下到家,丈母娘已经走了,玉莲真的在睡觉。
这样,他就能把他娘给劝走了。
陈大娘一直陪着陈玉莲,娘俩两个好好哭了一场,才歇了下来。
“好了,不哭了。娘知道你委屈了。”陈大娘这句话,差点让陈玉莲又掉下泪来。
“娘,你说,我咋这么命苦啊。”她泪眼花花地问。
陈大娘一把搂住女儿,摸了摸她的头,“乖啊,咱不想那么多。你现在有了孩子,以后也有了指望。好好养大孩子,以后就能享清福了。”
陈玉莲似乎没听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娘,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婆婆不喜欢我,见了就骂我,我也不敢回话,害怕惹她生气。但不管怎么做,她都还是会骂我。”陈玉莲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觉得这么几年的酸痛,全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做人媳妇怎么这么难!我就没做对的时候吗?娘,娘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像个孩子似的,巴巴地望着陈大娘,想要听到一个答案,能让她摆脱这苦闷日子的方案。
“好孩子。”陈大娘想起女儿小时候乖巧可人处,心痛上来,一把搂她进怀,“这都是命啊。命里该这样。”
农村人就信命。如果不是命里已经定下的,怎么会苦苦挣扎,都不得逃离痛苦绝望的泥淖呢、
陈大娘不懂这些,只好相信,这都是上天划定的,命里注定的要过的日子。
“老天爷就要你这么活,你能有什么法子呢?”
这话也不知道那一句触到了陈玉莲的神经,她想着以往受的委屈,心中烦闷,却无处发泄,那感觉盖住了刚才的酸痛,迅速发酵成火药一样,让她脑子发麻,只想着怒吼,“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这样过!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娘!是他们不讲理,是他们虐待我!”
——“我倒要看看,我们老李家,是怎么虐待你了。”一个沉如水的声音插了进来。
陈大娘感觉心坠了下,咽下要说的话,脸色发绿地看着推门进来的四奶奶。
她之前细心管好的堂屋门,被四奶奶咣当一声推开,撞到了墙上又反弹回来。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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