鱿1!?br/>
堂妹顿了顿,眼泪吧嗒吧嗒地又下来了,接着说道:〃可是你看你大学毕业了,研究生毕业了,又怎么样了呢?还不是一个月才那么一点钱?我上次去你那里,看到你穿的内衣还是高中时候的,松松垮垮。当时我就想,我不要过你那样的生活。再说,我只有中专毕业,我能做什么?父母年纪大了,家里的弟弟妹妹还不是需要我来供吗?你以为做一个车间操作工,一个月就能轻松拿四五千块吗?上次在我打工的那个厂子里,就亲眼看见我身边的一个工友倒下了。那是长期熬夜加班加上营养不良造成的晕死。我当时就不想干了,就想出来多挣些钱,就算牺牲我一个,把弟弟妹妹供出来读了大学,哪怕过上你那样的生活,我都是心甘情愿的,至少还有个盼头。现在,我每个月寄个一千块钱回去,父母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
堂妹说了那么多,我的眼泪也流了那么多。唉,世道唯艰,相对于那些血汗工厂里资本家敲骨吸髓式的压榨,老实说,我倒是宁愿堂妹做台。我没有再训堂妹,而是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两人木然地坐在那里,久久无语。
我看向窗外,夜色阑珊。
这之后,我再没去过夜总会。
紧锣密鼓着,我和黑老大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婚期定在了农历七月初七中国情人节。
6月28,我要去拍婚纱照,黑老大以工作繁忙为由第三次拒绝我。孰可忍孰不可忍,我张口而出:〃好!你天天说你忙,搞得跟国务院总理似的,连拍个婚纱照都没时间!这南京市离了你,gdp不得下降好几个点啊!〃
黑老大一脸无奈:我真的很忙呀!
〃哼!你说你忙,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忙!〃我气呼呼地穿上外套,和他一同出门。
没想到,黑老大偕同我来到的是玄武区一片待拆的棚户区原来他是在忙着拔钉子户!
自从拆迁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南北大地,全国各地的拆迁户们就开始了做一名彻底的无产阶级钉子户而奋斗终生,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开发商为了早日开工往往手段迭出,断水断电,挖地沟,扔死老鼠,灌脏水,噪音骚扰,扔石头……大部分拆迁户因忍受不了骚扰而愤然搬走,留下来的是那些负隅顽抗的钉子户,当众耍泼,以命要挟,要死要活,誓死不搬……坚决要把革命斗争到底。
我们左脚刚迈到一堆砖石瓦砾上,猝不及防右脸颊边就呼啸而过一个〃燃烧弹〃,瞬间击中了黑老大身旁及时挡驾的贴身保镖,顿时,辣椒水喷溅而出,泻了一地。
〃兄弟们,给我上〃黑老大一声令下,呼啦一声,打手们潮水一样包围了在〃孤岛〃中岌岌可危的几家钉子户,一场血战就此拉开帷幕。
〃嘭!嘭嘭!〃几枚土炸弹应声从拆迁房里飞掷而出,顿时浓烟滚滚,遮蔽了大半个阵地。待硝烟稍散,打手们一哄而上,冲进拆迁房,钉子户们早有准备,操起扁担、榔头、木棍等家伙头与入侵者们在房门口短兵相接大打出手。为首的是一个20出头皮肤皴黑的小伙子,指挥着一群男女老幼赴死抵抗,一片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中,头发斑白的老者在乱棍中应声倒下,接着,一个8岁左右的小男孩也在搏杀中血溅红砖碧瓦……
……
我呆在那里……我不忍卒睹,眼前竟然浮现出杨家将最后一集决战金沙滩集体飙泪的悲壮,万箭穿心。
僵持了接近一个小时的厮杀后,钉子户们最终寡不敌众败下阵来,老弱病残,哀鸿遍地,为首的小伙子也被五花大绑,推倒在黑老大面前。
〃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一个人不过赔30万!〃黑老大恶狠狠地往小伙子脸上啐了一口吐沫。
这帮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且慢〃我挺身而出,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我,〃大嫂?〃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伙子大义凛然。
〃啪〃我抬手一巴掌打在小伙子脸上。
顿时,一道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汩汩而出,〃看你还嘴硬!〃
〃打得好!〃黑老大带着一帮小弟起哄。
〃还有天理和王法吗?我要去告你们!〃小伙子吐了一口鲜血,狠狠地瞪着我。
〃告我们?哈哈!你以为你爸是李刚?告我们,你要到哪里去告?笑话!宝马车四次碾压男童被判非故意杀人罪,凤凰烈女迷奸未遂五壮汉集体阳痿,少女穿轮滑鞋都比轿车码速还快被撞飞!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哈哈!〃我仰天狂笑,周围起哄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你们这些豺狼虎豹,就会强拆民宅,欺压百姓,有种,怎么不去拆了靖国神社?!〃小伙子铁骨铮铮。
〃有种!〃我一手抬起小伙子的下巴,〃小样!补偿你那么多钱,足够买个卫生间,够你们祖宗八代住的了,你还想要多少钱?一千万够不够?!〃
小伙子〃哼〃了一声,说:〃一千万?不够!不够!多少钱都不够!哥要的不是钱!哥要的是自己的地,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园!多少钱都不搬!你们这些鱼肉百姓的狗腿子黑社会,拿着开发商的钱,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哈哈!〃我笑得花枝乱颤,〃就你是好人,就你不遭报应?你要是好人,人家都被夺冠了,你怎么被跨省追捕了?人家被抓了都能当选人大代表,你怎么没事被人冒名顶替上大学了?人家29岁靠假论文毕业都能当市长,你怎么海归学成还跳楼了呢?人家贪污4亿才判12年,你怎么误取17万就判无期了呢?人家坐火车都能临时停车,你怎么坐个公车还自燃了呢?你连生孩子的自由都没有,你还关心人家虐兔干什么?你不过是个屁,人家是从北京来的!你再吵!再敢吵就叫城管来把你头按到油锅里去!大嫂说得好!〃一群小弟热烈鼓掌。
〃哼,以卵击石!你想不通是吧?你想不通,就去死啊!〃我一脚把小伙子踹飞,〃滚一边还你的房贷,吃你的地沟油,喝你的三鹿奶粉去吧!〃
〃拆〃黑老大手一挥,打手们挥舞着棍锤铁棒驱赶着失去了家园的人们,惨叫声连成一片,直冲云霄,但很快被铲车和推土机轰隆隆的声音所湮没……
片刻儿工夫,樯橹灰飞烟灭,偌大的棚户区眨眼间变成了废墟一片,断砖残堞……
晚上,我坐在客厅里,随手拿了一支烟来把玩,一直接一支地抽了起来。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强拆了,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黑老大在工地上嗜血杀生的残暴嘴脸。
我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别墅里的一切,一种罪恶的感觉涌上心头。
想着我用过的每一件优雅精致的器皿,穿过的每一件做工精良的华服,喝过的每一瓶口感醇厚的洋酒……这些都掺和着被欺压百姓的血泪,我就感到浑身战栗。
我无法、也不能做到忽视那些惊恐而绝望的眼神兀自享乐。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那些负隅顽抗最终败下阵来的钉子户像一只只受惊吓的麋鹿,在强大的骚扰、恐吓、甚至围殴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无能为力,连挣扎都显得力不从心,更遑论一路奔逃。
在他们被缴获的时候,听着那轰然而下的推土机的声音碾碎了他们仅有的栖身之所,心里一定充满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
我被这绝望的眼神纠缠的夜不能寐,噩梦频频。
常常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看看枕边熟睡的人,再也无法入眠。我抚摸着黑老大头上那些已经渐渐被岁月弥合的刀疤,眼前浮现着他那往日杀气腾腾血雨腥风的生活……在巨大的幻觉和想象之间,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我是如此陌生。
他阴戾、暴力,像狼一样的残忍和血腥。他势利、虚伪、攀附权贵,与开发商、警局和官场保持着频繁往来。他冷酷、无情,对待那些钉子户毫不手软,手段之卑劣下流令人发指。
黑暗中,黑老大一只手温柔地攀上了我的乳峰。我忍了忍,一把把他的手打过去,愠怒道:别碰我!你的双手沾满了别人的鲜血,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黑老大不说话,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其实,我多想,他能揍我一顿啊!让我把这多日来郁积的苦闷淋漓尽致地渲泄出来,不要再让我受这撕心裂肺的精神折磨。
可是,他没有。
有人说,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快乐的猪,一种是痛苦的哲学家。很不幸,我是属于后者。我是多么想做一头快乐的猪啊!
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二十多年来所接受的正谕话语系统和顽固的道德架构已经把我牢牢地束缚,挣脱不得。敏感,易怒,多思,整个一愤青,还以知识分子自居,跟快乐的猪完全搭不上边。充其量,只是一头痛苦的猪而已。
第二天,没精打采的上了一天班,回到别墅,黑老大还没回来,晚饭也懒得吃,倒头就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阵〃咚咚咚咚咚〃敲击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仔细辨听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这声音来自地下的仓库。
是老鼠?我心有疑惑。但想想,不太可能,老鼠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真是老鼠那就糟了,前天从市场批发的年货全都放在仓库里。
司机老刘他们应该都睡了吧?看了看表,才10点钟。想了想,还是不要惊动别人了。我小心翼翼地披上睡衣,咳嗽了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拿起钥匙,走向地下室。
摸着了开关,打开灯,吓我一跳堆积如山的年货中间,一个头发凌乱的大男孩被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一根钢轨上,嘴里塞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
我呆了半晌,男孩也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冲过去,一把把他嘴里的抹布扯下来,认出了这就是昨天在工地上指挥钉子户战斗的小伙子,脸上血迹斑斑。
〃呸〃男孩啐了一口吐沫,〃你少装好人!臭三八!有种,你杀了我!不要耍这些卑鄙的手段!没有我,我的街坊邻居一样会上访上诉,我就不信没有王法!没有人管,老子就带上炸药包和你们同归于尽!你不弄死我,老子就弄死你们!反正老百姓的命不值钱!〃
我蹲下身,恳切地说:〃如果我想要你的命,昨天就不会救你了。〃
〃救我?〃男孩一脸怀疑。
我点了点头:〃嗯,你想想,在当时那么危急的情况,你以为那些亡命之徒真的不会把你往死里打吗?现在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着,你想上个新闻头条都很难!天涯上有人给你发个帖鸣不平就不错了,是不是?〃
男孩狐疑地想了想:〃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笑笑:〃别说那么多了,他们快回来了,你快走吧!〃
我手脚麻利地解开男孩身上的绳索,把男孩扶起来,〃噗通〃一声,男孩支撑不住倒下了,干裂的唇角泛上了一丝歉意。
〃你等一下〃,我迅速冲上楼,倒了一碗糖水,小心地喂给男孩喝了。
恢复了一些气力,男孩紧紧抓住我的手:〃不知怎么称呼你呢?昨天好像听他们喊你大嫂。〃
我摇摇头,说:〃这个不重要,你快走吧。记住,死命相拼固然勇气可嘉,但是弯而不折更显金贵。留得命在,比什么都重要。嗯?〃
男孩认真地看了看我,感激的点了点头。我把他悄悄地送出后门,看着他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刚把男孩送走,我立即上楼猛灌了一通人头马,直到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凌晨一点,黑老大回来了,摸了摸我的额头,〃哇〃地一声,我没忍住,吐了他一身。
〃不好了!大哥,那小子跑了〃一个小弟慌里慌张地跑上来。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