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下楼时,诗茗伏在门边上,身子慢慢地瘫了下来,她在心里喊,张楚,你别走,让我看看你。当张楚快要在楼梯口上消失时,诗茗抓住门锁几乎想把锁拧开来,冲出去,扑到张楚怀里,但她还是放下了手,她答应了诗芸,她不能。。。她强忍住心中悲伤,捂着嘴在哭。
张楚回到家里,诗茗还是没有回来,都快十点钟了,张楚心里完全不安起来,他刚才回来的一路上,都在留心这一路上有没有发生交通事故。诗茗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今天一定出什么事了?可他怎么去打听呢?会不会诗茗又跟他闹什么了?他心想,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我们还好好的,诗茗怎么会呢?
他坚持住不安的内在等诗茗,他心里说,诗茗一定会回来的,她不会出事的。可到了十二点,张楚坚持不住了,他心里生出了悲哀,只有一个念头,诗茗一定出事了。但他还是不能说服自己,打的去诗茗的宿舍,这回带上钥匙,到了诗茗的宿舍门口,他先敲门,喊诗茗,没人应,就拿出钥匙,开门,却意外的发现,锁开不下来,钥匙不对,锁被换过了。
几乎在一瞬间,张楚的精神全部崩溃下来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诗茗离开他了,他有朋友了。他怔怔地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对着门里还是喊了一声,诗茗,你在吗?没有人应他,他眼泪涮涮地就流了下来。他这刻知道了,诗茗终于离开他了,她都没有告诉他一声,就这样离开他了,她现在一定在她朋友那里。诗茗。。。他在心里喊过这声后,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他就这样站在那里淌着眼泪,悲伤的眼泪,一个没有长大的男人的眼泪,而他不知道,在这门里面,这一刻,有一双哭红的眼睛,正在门缝里看着他,在心里呼喊着他的名字,她几次想打开门,投到他的怀里,可她已经对诗芸承诺了,她没有勇气跨出这一步。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他们在一起时,她浪费了许多时间和他争吵。张楚,你回家吧,姐姐很快就回来了,诗茗给你的一切,姐姐都给你了,你时常不是说,什么都是姐姐的最好。张楚,下辈子,我要抢在姐姐前面嫁给你。张楚,你回家吧,回家洗个澡,你吃晚饭了吗?你再不走我就要开门了,张楚。。。
张楚站在门口淌了一会儿泪后,就拖着步子下楼了。楼道里有些黑,他根本看不清台阶,他抓住楼梯栏杆一步步移下去,从五楼下到一楼,他几乎用尽了力气。到了一楼,他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坐了下来,阴湿的楼道里蚊子很多,叮在他身上咬他几乎感觉不到。他就这样麻木地坐在那儿,一直到很久才起身离开。
他回到家里都快两钟了,他躺在床上脑子里空空的,他有点不相信诗茗现在就离开她,也许只是他的误会,或许他太在乎诗茗了,一有什么事情他就往坏处想,诗茗怎么会离开他呢?诗茗说过,这辈子她不会离开他,她是他的。
他一夜都没有能够入睡,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第二天早晨去上班,他一到办公室,就给诗茗的办公室打去电话,接电话的人告诉他,诗茗还没有来上班。过了一会儿,他再打去电话,接电话的人说,诗茗请了长假,出去旅游了。
(bsp;他放下电话时几乎愣住了,站在窗户前要不是自己心里强硬一下,眼泪就滚下来了。他急忙上洗手间去,到一个方便间里把自己关在里面,然后坐在马桶上默默地无声地流泪。一切终于证实了,他最害怕的一天终于来的,诗茗离开他了,他曾经想竭力维护的一个爱背叛了他,他被人抛弃了,他坐在马桶上心冰冷到了极点。诗茗离开他都没有告诉他一声,他就这样被她冷冷地突然地丢弃了,他在她面前曾经是一个男人,在感情上、肉体上征服了她的男人,他这刻才发现,他原来什么都不是。
他在马桶上坐了很长时间,一直等泪流干了才回办公室。他回到办公室时,小许刚好在,她看到他的样子有些诧异,问他哪儿不舒服,他说没有哪儿不舒服。他坐下来后,小许愣愣地坐在他的对面,还是小声地问他有什么心事,叫他别在心里憋着。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做的一种游戏,他对小许说,我小时候玩过一种搭积木游戏,我把所有的积木一块一块地叠加在一起,然后用手指对准中间任意一块积木用力弹过去,那块积木飞出去以后,上面的积木能够稳稳地落下来而不会倒下来。长大了一些,我不玩积木了,玩砖头,我把许多砖头叠在一起,然后抓一块砖头在手上,对准中间一块用力拍击过去,那块砖头飞出去后,上面的砖头落下来总是纷纷地倒地,我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有一次,堆高的砖头倒在我的脚上,我脚上有几处被砖头砸破了,还流了许多血。
小许有些摸不着张楚为什么讲这个故事,她对张楚说,也许你用力不够。张楚说,是砖头不光滑的原因,童年时,我们抓在手上的东西都是光滑的,长大了,我们抓在手上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光滑的。张楚刚讲完这话,陈女仕进来的,她看到张楚神情恹恹的样子,心里猜出了几份,她上去也跟张楚随便聊了几句,她跟张楚聊时,心里总是想着他们的孩子,她的甜蜜张楚不知道,她心里想,等过了一段时间,她要告诉张楚,让张楚开心。
张楚始终不明白,他觉得诗茗应该跟他说一声,分手了,也应该说一句再见的话,他是爱她的,她应该知道,即使他曾经给她许多痛苦,但他们在一起也有许多甜蜜啊。难道她是因为怕对他说出一个字,他现在能够承受住了。一整天,他就这样坐在办公桌子前询问自己,每次电话响了,他抢过电话就在心里说,这一定是诗茗的,但听了都是同样的失望。他在下班前给诗芸打了一个电话。诗芸是上午到家的,她从张楚有点沙哑的声音里,知道张楚一定哭过,她默默地流着泪,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张楚。可她还是问,你怎么了?张楚多么想对一个人说,诗茗走了,她离开了我,可对谁说?他真想找个人扑到她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他问诗芸,你什么时候回来?诗芸说,你这么想我我就快点回去,不会等到三个星期后再回去,我也想你。
张楚放下电话后,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忙着下班,他突然有点找不到自己的着落处的感觉,诗茗走了,他回去干什么?一个人关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那是很可怕的事,他害怕那样的寂寞,害怕那种孤独。他站在窗前不知道往哪儿去,办公大楼下面,下班的人都匆匆忙忙地样子往家赶,他们的脸上看去都很幸福的样子。张楚看着,不知不觉脸上又流满了泪。
他下去时陈女仕还在办公室里,但他没有停留,他甚至都没有和陈女仕打一声招呼,他这刻没有一点心情。陈女仕是在等他的,她知道张楚心里的痛苦,她想给他一些安慰,给她肉体上一些快乐让他尽快恢复过来,她希望张楚把她带回家,在他家里她替他脱去衣服,诗茗能够给他的,她也能够给他,但张楚从她身边默默走过时,她坐在办公室里,不竟有些暗伤自己。
张楚下去后,还是往诗茗的宿舍里去,他有些不死心,她不相信诗茗出去旅游了,她一定在家里,只是她不愿意再见他。他心想,她一定有男朋友了,比他好许多的男朋友。我只想再看她一眼,让他知道她在南京,她现在很好他就满足了。他还能要求什么,他毕竟爱过她,他怎么能不关心她,她曾经住在他的心中,也永远住在了他的心中,她是他的诗茗。
他到了诗茗的宿舍,还是习惯性的拿出钥匙开门,锁开不下来,钥匙跟锁不配。他怔怔地站在门口,心里在喊,诗茗。他这刻多么想扑到诗茗床上,在她床上大哭一场。他在心里喊,诗茗,你不能丢下我。
他离开诗茗那里找不到一个地方去处,他哪儿也不想去。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楼上走时,他不知道,有一个人正躲在他身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在偷偷地看着他上楼,脸上全是泪,她想上去喊住他,更想上去搂住他的腰,和他一块回去,她已经有两天没有亲近他了,她想他,眼泪都哭干了,她夜里更睡不着觉,她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了,她要他搂着她睡。张楚,你知道这会儿我就你身后吗?你怎么就没有发现我,你到哪儿去找我了?张楚。。。
张楚回到家,摸黑走到沙发旁,两腿跪在地上,头伏在沙发上,无声地流着泪。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他无法接受这一切,一切太突然了,他是那么爱着她,她怎么能这样离开他,难道她从来就不曾爱过他?
他这样痛苦地想着时,这时电话铃响了,他起来去接,是诗芸的,他心里一阵安慰。他尽力把语气提上来,假装心情愉快的样子。但他始终找不到平时跟诗芸开玩笑说话的口气,他现在念念不忘的,是诗芸什么时候回来,他需要诗芸,她是他的爱,这个时候,他尤其需要诗芸的安慰。诗芸从他的口气中,探出了他内心的巨大痛苦,她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回到张楚身边,她不能让张楚这样一直陷在痛苦中,他这样会在痛苦中崩溃掉,他不是一个能承受痛苦打击的人,他太爱他的东西了,包括女人和爱情。她陪张楚说了很长的时间话后,她告诉张楚,她会早点回去的。
他每天都这样痛苦着,上班把痛苦隐藏在心里,回去把痛苦关在屋子里,不跟任何人讲。陈女仕上午下午都到他的办公室里来,想办法跟他聊一聊,但他说两句话就没有了话,人完全变了。小许跟他坐在一起时,他就沉默着,任小许猜测他的心思。
这个周未,象是有些特别,从下午起就刮大风,一直刮到晚上都没有停止。他一个人关在黑暗的屋子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心里尤其孤独,他想诗茗,他不知道诗茗在哪里。他每天下班都到诗茗的宿舍去一下,想突然看到诗茗回来,他想看见一眼,她是他的诗茗。
一会儿,天下起了雨,开始雨点很疏,接着就是猛烈的暴雨,他坐在窗前,看着雷电暴雨,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他仿佛看到诗茗在雨中奔跑,在向他奔跑过来,她奔跑过来的时候,一路都在喊他的名字。
他离开窗户,怔怔地坐到沙发上,心里找不到发落自己的地方。他忽然想起小许下班时跟他说的话,她问张楚芥子园在什么地方。芥子园是李渔的私人筑园,建于康熙年间,楼阁台榭,门窗联匾,池苑假山,花草树木,布局造设都很有讲究,李渔在〈闲情偶记〉里多处记述,它还是李渔出版图书的坊肆,张楚也就知道这一些。三百多年过去了,芥子园在南京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知道芥子园的人也很少。小许要张楚明天陪她去荒径野木处寻找芥子园,说是在重重迭迭的岁月里,给自己找一声岁月沧桑的感叹。
张楚知道芥子园在南京西南处,但确切的地点在哪里他不知道,是在城墙内还是在城墙外?是在秦淮河这边还是在秦淮河那边?他拿起电话,给小许打去电话。小许接到他的电话后,问他怎么没出去消遣?他却忘了问她芥子园的事,对小许说,想你。
小许放下电话后就打的过来了,他几乎一开下门,就将小许搂进怀里,噢,诗茗,你又回来了。他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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