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孟谨行咳停,罗民才正色道:“晓波向我汇报了你的要求,我想了很久,觉得应该再当面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既然谈到工作,孟谨行觉得在罗民面前边抽烟边说话有欠礼貌,而且这种手工卷烟也的确呛得厉害,他干脆掐了烟,端正身体说话。
“eg项目对我省以及申城、长丰的意义,我不需要再在您面前班门弄斧。我想说的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国际资本正通过各种方式进入国内,在我们的金融体系还没有做好完全准备前,我们各级地方政府都必须审慎对待来自国外的各项大额投资。只有充分了解资金的安全性,投资项目的风险评估值,才能真正确保我们每一项招商引资工作落实到位。”
孟谨行看着罗民,斟酌了一下措词继续道:“几年前成生国际套利事件,受损的虽然是企业和一些个人投资者,但他们作为我们国家市场经济的组成部分,他们的利益也是我们政府应该充分重视并保护的。尤其,如果因为我们贪功快进,再进一步造成国有资产流失,那样的后果就不是一两名干部所能承担的,所造成的资金黑洞极可能使我们的财政在很多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长丰是个贫困县,现在首要的任务不是富裕,也不是小康,而是温饱。比起一步到位,我觉得稳步发展更有利于整个产业体系的稳定、经济发展的平衡……”
一旦开始具体谈自己的看法,孟谨行紧张感一扫而空。
他从国际资本市场近十年来的动向,到国内大中城市的金融市场发展现状,再谈到西南的资本市场和金融体系,又联系基层目前最需要的发展模式,进一步强调充分考察eg项目的必要性。
罗民起初只是边抽烟边听,到后来也掐了烟,拿了笔记本和笔,边听边记,间或还插进来提一些问题。
爱现是年轻人的共同特点,沉稳如孟谨行,在面对细心聆听的上位者时,也不能例外地想要把自己最具说服力的东西亮出来。
孟谨行讲完自己的想法后,书房内有一瞬间的静寂,孟谨行的心情也重新变得忐忑。
少顷,罗民说:“我从来不赞成唯唯诺诺,见风使舵。尤其是对时下许多干部不肯或不敢说真话做真事感到担忧,这种风气一旦蔓延,久而久之,这样的干部身上就会结出虚伪、圆滑的‘官茧’,彻底忘却自己肩负的责任。”
他朝孟谨行重重地点头道:“你能够大胆说出想法,及时提出质疑,非常好!应该说,你刚刚提到的问题,不但中肯而且重要,的确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得到罗民的肯定,令孟谨行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喜悦,也忘了与罗民的地位差距,脱口就问:“那您的意思是?”
“呵呵,很心急啊?”罗民指了指孟谨行,“下午的洽谈会刘董也会参加,我建议你会前与他进行一个短晤,听听他真实的顾虑是什么,然后你再考虑是不是需要在会上抛出你的想法。”
孟谨行怔了,心想,如果要在会上谈想法,那就得事先请示翁灿辉,就算翁灿辉同意,也还要请示省政府的各级领导,他就算再敢想敢说,也不能直接连越几级在会上抛出来,那不是打领导们的脸吗?
罗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放心,你的想法,我早上已经跟白岩同志沟通过,他也认为谨慎是必要的,我们不能被项目的外表完全遮住双眼,这也是会谈延迟到下午的原因。”
罗民这一解释,孟谨行的心情即时沸腾。
他完全没想到,昨晚那么几句话通过赵晓波汇报后,立刻引起了罗民和白岩的共同重视,罗民不但抽时间专门见他,听他说想法,还把会谈押后,可见,省委省政府在对待eg投资的问题上,态度还是相当谨慎的,省上的领导并非偏听偏信之人。
受到罗民态度的鼓励,孟谨行下决心趁这个机会,同时提提麻岭隧道的问题。
这件事不同于eg的招商洽谈,涉及的官员问题与孟谨行的工作八竿子打不着,搞不好还会被误作是对自己前不久遭羁押所做出的报复行为。
所以,话到嘴边时,他又犹豫起来,变成了告辞的客套话。
罗民没有留他,而是与他握手告别,并鼓励他好好工作。
跨出书房,孟谨行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横死的阮玉、失踪的陈运来,心情起伏难以平静,他不能容忍自己因为一己之私,而做袖手旁观之人,遂又转回书房。
看到孟谨行折回,罗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仍然和蔼地问:“落了东西吗?”
孟谨行听到这句问话,心中陡然一亮。
于是随口道:“像是钥匙不见了。”他佯装在坐过的椅子上找了一圈,然后无奈地表示可能记错了,重新再向罗民道别后步出书房。
罗民站在书房中央,看着孟谨行离去的背影,目光中有一丝探究滑过。
下楼再度走进罗阿婆老两口的房间,孟谨行又与他们聊了一会儿才正式提出告辞,走前故意将一直随身携带的,有关麻岭隧道的材料留在了房间的沙发椅上。
赵晓波将孟谨行送出门后回来,准备替罗民整理公文包回省委上班,刚到楼梯口,罗阿婆从房里走出来叫住他问:“小孟主任走啦?”
“已经走了。您老还有事没跟他说吗?”赵晓波回道。
“不是。他好像落了东西。”
赵晓波从罗阿婆手中接过厚厚的公文袋,狐疑地打开。
“他不会也像其他人一样来送钱吧?”罗阿婆的脸色带了点愠怒,“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赵晓波已经从公文袋内抽出了材料,随口答道:“阿婆,不是钱,是材料,估计是忘拿……”
他的话没有说囫囵,因为他的目光牢牢地被材料内容吸引了,每看一行都让他心惊肉跳。
罗阿婆不知原委,听说不是钱就放心地露出了笑容,“我就说小孟主任是好人!”她笑着走回房去。
赵晓波却想捧了一块火炭,烫得他浑身冒汗。
孟谨行没敢当面把这份材料呈送给罗民,显然也是意识到这么做有几分不妥,但在赵晓波看来,这样偷偷留下材料的方式同样很不妥,一下把他放置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离开的孟谨行并不知道罗阿婆没把材料拿给儿子,一路上都在暗暗琢磨,罗民看到材料后会是什么反应?
第247章 会前共识
按照罗民的指示,孟谨行离开罗家的路上就打了刘飞扬的手机,希望能在会谈前与他先见一面,刘飞扬约他在望江楼见面。
孟谨行赶到后,发现包间的桌面上有六个还冒着热气的杯盏,显然刘飞扬刚刚见过客。
“不好意思,让你赶过来。”刘飞扬笑着朝孟谨行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实在是三分钟前这里还坐着客人。”
“没关系,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孟谨行道。
刘飞扬一边替孟谨行倒茶,一边问:“你有备而来,想说什么?”
孟谨行笑笑接过茶,“谈张光烈。”
刘飞扬放下茶壶,看着孟谨行,良久才笑道:“翁灿辉真是越来越没用了,竟然想到让你来说服雅沁。”
孟谨行咯噔一下,盯着刘飞扬的脸问:“下午的会谈代表是她?”
刘飞扬挑挑眉道:“你不会时至今日还不知道,自从成生国际套利事件后,创天的投资业务我已经不再插手,完全由雅沁负责?”
“这个我知道。但是,决策不是还要您下吗?”孟谨行虽然并不是像刘飞扬所料来做说客,但他还是想搞清楚,创天在这件事上的真实态度。
刘飞扬摇头,“投资业务自那以后,决策权都在雅沁手里。如果当初我就听她的建议,张光烈根本不可能把创天套进去!”
孟谨行明白了,邬雅沁当初就反对创天与张光烈合作,但刘飞扬没有采纳她的意见,使得创天蒙受损失之余,还连累邬雅沁坐牢。
邬雅沁在创天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以说是以当时的惨痛代价换来的。
刘飞扬继续说:“雅沁在不列颠留学时,曾在张光烈的公司实习过,她对张光烈的人品存在很大的质疑,认为此人在资本运作上不择手段,不是可靠的合作伙伴。”
孟谨行微微点头,他觉得刘飞扬应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欺骗自己。
他想了想说:“我在会前见您,并不是要充当说客说服创天与eg达成合作。我们抛开张光烈个人的人品及手段,单就eg这个公司,您是怎么看的?”
刘飞扬撇撇嘴道:“eg是具有百年历史的医疗设备公司,在不列颠国内具有相当高的声誉,在亚洲市场也享有极高的商誉。”
孟谨行点点头,“那么,您觉得,这样一家欧洲老牌公司,他们在启用张光烈担任华夏区总裁时,对他的人品会不会予以考察?”
刘飞扬微笑道:“谨行,对一家公司来说,管理团队与员工个人的最佳人品,就是对公司负责。如果张光烈能为eg赚到钱,并且确保eg不会官司缠身,他们就会判定他是优秀的团队管理者。何况,国内资本市场没有放开,不代表他所运用的手段在国外也是被禁止的,这种差异的存在,势必导致资本合作过程中一系列问题的出现。”
孟谨行认同刘飞扬的说法,因而换了一种说法,“你们有没有具体考察过eg这次的项目?”
刘飞扬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在张光烈的问题上,雅沁很坚持,没有合作的可能性,所以谈不上任何考察。”
刘飞扬的回答让孟谨行有些愕然,这完全不符合邬雅沁一贯的冷静和理智。
“下午是您,还是雅沁参加会谈?”孟谨行问。
“雅沁。”
“她在都江?”孟谨行再度吃惊。
“她来西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刘飞扬看他一眼,“同意出席这个会谈的条件之一就是必须有你参加,她明确向白岩省长提出,希望与长丰真正懂经济的官员会谈。”
孟谨行心头被重重击了一下。
邬雅沁如此反感张光烈,又与翁灿辉离婚不久,这样的情况下同意会谈,原因应该不外乎一个,就是希望孟谨行能从6。12专案组走出来。
“她如果没有合作的打算,即使全国的经济专家坐她面前也无济于事。”孟谨行说,“刘董,我希望咱们能开诚布公,你认为在这个项目上,究竟有没有一丝合作的可能性?”
刘飞扬表情严肃起来,“如果你一定要这样问,我会说,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关键是要看张光烈会拿出怎样的合作方案,并且,他是否愿意向我们提供eg华夏区总公司的资金构成、信用报告等一系列,雅沁认为需要,并且可以证明eg合作诚意的证明文件。”
孟谨行轻舒一口气,这才是邬雅沁的风格,逼张光烈自己就范,又或者逼他自己露原形。
转念之间,他突然想到罗民让他先与刘飞扬短晤,难道罗民早就知道邬雅沁有此想法?
“雅沁的这个想法,有向省委领导提及过吗?”孟谨行问。
刘飞扬点了下头,但又很快摇头,“确切来说,是跟罗书记的秘书赵晓波提过。”
孟谨行想,这就对了!
赵晓波将他和邬雅沁的想法先后汇报给了罗民,虽然不知道赵晓波具体是怎么说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罗民误以为孟谨行与创天已经事先就如何与eg合作的问题达成了共识,让孟谨行在会谈前见刘飞扬,是为了让孟谨行把省委省政府支持这个共识的态度传递给创天。
尽管想明白这是他和邬雅沁想法不谋而合而造成的误会,但孟谨行认为罗民、白岩正面的态度,对于接下去的会谈展开是具有建设性意义的。
于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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