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朱汉钧的老百姓七嘴八舌的当街聊了起来,还有人往店家大喊,「靖王爷回京了!大家快出来看啊!」
不少店家老板、夥计及客人都兴冲冲的跑出店门外,不一会儿,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大家都上街争看离京八年多的靖王爷的非凡风采。
但朱汉钧仍旁若无人的策马前进,一边看着久违的热闹城?。
蓦地,几个男女娃儿童稚拔尖的争执声陡起,在这特别压低的议论声中显得突出又突兀,朱汉钧高坐在马背上,一眼就看到街角一隅的骚动。
几名男女稚童伫立,在他们一旁,还有多名大人围观。
那些孩子约莫七、八岁,其中一名男孩个子较高、年纪较大,该有十、十一岁的年纪,但更吸引他的是正和男孩对峙的,一脸稚嫩的女娃儿。
她身上虽然没有多余配饰,但看一身价值不菲的绸缎布料,就知道绝非来自普通人家,她的皮肤白里透红,圆滚滚的黑白大眼睛,鼻梁端秀,再配上一张樱桃小唇,日後肯定是个美人。
只是她现在正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与她对峙的男孩则一脸跩样,接着两人似是一言不合,竟当众扭打起来。
怎麽如此粗野?竟和人扭打,她的爹娘怎麽容许?罢了,又不是他的孩子!他继续往王爷府前行,但一路跟着他的围观百姓看他的眼神却变得不寻常,既犹豫又尴尬,目光还不时在他与那名跟人扭打到地上的小女孩间游移。
他不解的蹙眉看向他们,但每个人都噤着声,只有几个人欲言又止,最後才伸手指指那小女孩。
冷漠的黑眸仍带着一丝疑惑,但直觉的扯缰停马,凝睇着小女孩。
人群中终於有人小小声的开了口,但话却是对身旁的友人说的,「靖王爷的千金当街打架让未曾谋面的爹给瞧见了,会不会被处罚啊?」
「我比较担心子昂少爷,他大朱小姐两岁,是尚书府的大少爷,平时像个小大人,但一遇上小冤家朱小姐,定要逗弄小吵一番,咱们城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可长年在边塞领兵的靖王爷回来了,那孩子还在他面前欺负他的亲生女儿……」
众人叽叽喳喳,自以为压低音量的交头接耳,没想到一字一句全进到内功深厚的朱汉钧耳里。
黑眸闪过难以置信的眸光,朱汉钧定视着才与男孩扭打到分开的小女孩,她正噘起小嘴,生气的瞪着男孩,她竟然就是……
他绷着俊颜,翻身下马背,围观人群很主动的让开一条路,让他走到最前面。
战过一回的朱佳萤已是灰头土脸,气结的瞠视着老是爱找她碴的臭男生,「唐子昂,你道不道歉」
「道歉?对一个没爹管教的野丫头?不可能!」粉雕玉琢的唐子昂尽管高出女孩一个头,但看来却比较狼狈,左脸颊上也有明显抓痕。
「你可恶!」朱佳萤气呼呼的又扑上前去,两人在地上再次扭打起来。
朱汉钧气势剽悍的走过去,原本闹烘烘的大街早已变得安静无声。
众人都忍不住替唐子昂捏一把冷汗,因为他边跟朱佳萤打架还边骂着「有爹生没爹养的野丫头」,这不是找死吗?
朱汉钧脸色的确欠佳,虽然一眼就看得出来口无遮拦的唐子昂很让他女儿,但要他什麽也不做的看着女儿被欺侮又粗鲁的当街打架,那是不可能的!
他迈步往女儿走去,两个小娃儿原本还气急败坏的扭打着,但也突然感觉到气氛不对而停了下来,下一刻,将朱佳萤压制在地上的唐子昂正松开她的手要站起身时,朱汉钧已一手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拉起来。
唐子昂双脚甫站定,便一脸惊讶的抬头看着眼前这名高壮的大人︱
此时,突然有人喊了出来,「子昂少爷,他就是靖王爷,朱小姐的爹啊!」
他先是一怔,随即慌了手脚,打个冷颤後,看着朱汉钧结结巴巴的道:「王、王爷,我只是跟……」
朱汉钧冷冷的瞪他一眼,他立刻吓得低头不敢再多说话。
朱佳萤张着一双狐疑大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你真是我爹?我可不能半路认爹,会被我娘k……呃,打死的。」她很聪明,也很听娘的话,有些奇怪用语娘说了是她自己发明的,外面的人皆不知,所以绝不可以胡乱使用,免得别人会以为她中邪了,会把她带离娘身边的。
朱汉钧皱起浓眉,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颇为惊讶一个八岁娃儿竟然就有这种早熟灵魂的眼神。
「朱小姐,他真是你爹啊。」街上百姓齐声说着,每个从其实都说得小小声的,但人一多,声音就变大了,接着更多人开了口——「靖王爷,您真厉害,屡立奇功,护国庇民。」
「是啊,靖王爷真是辛苦了,让我们能安居乐业……」
瞬间,众人纷纷朗声表达对他多年带兵在前线打仗的感谢,尤其这一仗硬是打了八年多,好不容易将那侵犯连续的叛乱莽族给打伤打残了,双方定下互不侵犯合约,终於结束这场耗时费力的拉锯战。
不过,他凯旋回来的时间与朝廷宣布的不一样,不然,鞭炮声绝对响彻云霄,百姓们纷纷朝着他大加褒赞,还不时的高声欢呼、用力鼓掌。
群众热络的钦佩与感谢声都震动朱佳萤隔膜了,她又惊又喜的上前一把拉住父亲的手,激动的对他喊了生平第一声的「爹」。
朱汉钧面对百姓们的欢呼,先是低头看着喜不自胜的女儿,再抬头朝众人微微颔首後,便任女儿牵着手,与他并行走回骏马旁,他将她抱起,把她安稳的放坐在马背上,再翻身上马背,一手环抱着女儿,一手拉起缰绳,策马往靖王府去。
百姓们看着父女共骑的身影,就见朱佳萤不时回头看着自己的亲爹,一双好奇的大眼兴奋的转个不停。
而靖王爷回府了,与阔别八年多的郡主妻重逢不知又是何光景?
梁宁正在找女儿,她几乎快走遍整座宅第了。
身为穿越而来的新住民,梁宁尽管贵为郡主,也不爱带一堆随侍出门,何况,在丈夫领军保家卫国下,北棠王朝的百姓安居乐业、民风良善、治安良好,不过为了符合外界的观感,一旦外出,她还是让丫鬟小厮随行,直到因缘际会进到陶瓷商会帮忙,她才将随行人数减为一人。
但亲爱的女儿得寸进尺,不让贴身丫鬟跟前跟後就算了,在每日读书习字後,总会找机会开溜,虽然明知她只是去跟一些熟悉的同学朋友玩,跟像冤家的唐子昂打打小架,练练筋骨,但她的爹再过一个月就要回京了,她已经告知她要收敛点,怎麽——
「娘、娘——你快来啊!」
蓦地,女儿快乐的叫声从庭园另一端远远传来。
「终於知道要回来了,这小鬼!」她摇摇头,转身离开回廊尽头,朝雅致院落走去,身後的贴身丫鬟也亦步亦趋的跟上。
她走到花繁叶茂的中庭,脚步倏地一停,眨了眨眼,看着与女儿站在一起的高大俊美男子,视线再往下移到女儿身上,她的头发微乱、脸上及衣服都脏兮兮的,显然「又」在地上打滚过了!而她想也不必想就知道女儿是跟谁干架了,因为全京城能让女儿失控动手的只有小冤家唐子昂!
她朝陌生男子浅浅一笑,「请问这位公子到靖王府有何指教?」
朱佳萤一脸困惑的看着她,再看看爹,完全被搞糊涂了。
看着纤细的妻子,朱又钧下颚旁的肌肉隐隐抽动,老天爷待她极好,她看来一如他记忆中的样子,貌若天仙的她一袭月牙襦裙,衬托出她的尊贵气质,吹弹可破的肌肤完美无瑕,而女儿的五官显然承袭了她,莫怪乎在那麽多孩子中,第一眼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还是——这位公子是替小女解了危,特意带她回来的?我想跟她打架的一定是子昂,两个小娃儿从小就斗上了,我知道小女不会有什麽事,但还是谢谢你。」她边说边示意男人可以离开了,但他只是以愈来愈阴沉的黑眸瞪着她是怎样?还有,一旁的丫鬟以及站在男人後方的两名小厮干啥都一副吃惊万分又尴尬关键的神态?有什麽问题吗?
「娘,他是爹啊,你不认得吗?」朱佳萤再也忍不住的说了出来。
什麽?!梁宁震惊的瞪大了眼,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怎、怎麽可能?!眼前这名异常高大的陌生男人就是她的老公?
「梁宁郡主,阔别八年多,我居然成了『这位公子』,你还真行!」他冷声嘲讽。
梁宁呆住了,眼珠子差点弹跳出来,她的魂魄穿越到了十七岁的梁宁身上,现在都二十五了,这中间的八年让她不仅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妇,就连丈夫的名字都要忘了,至於是圆是扁就更甭提了,他们根本没见过面。
他比她预计的还要早回来!而且——她又眨了眨眼,她压根没想到他长得如此卓然挺拔,五官俊雅,虽黑眸中带着几分戾气,但丝毫不见粗犷,再加上一袭窄袖紫袍,真是贵气逼人,这样的男人是她老公?
见她呆楞打量,他的俊脸微露恼怒,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那麽容易被遗忘的人,事实上,从小到大,他知道自己有多麽让人印象深刻,不只因高大俊美的外貌,更因天生的淡漠气质,但他的妻子竟然不识得他?!
「说不出话来了?」他憋着怒气再问,没想到——
朱佳萤轻轻握住他的手,抬头看他,「爹别生气,娘一定是一下子见到爹吓到了,八年时间真的不短啊。」
「咳、咳,就是,就是,那个——我是真的吓到了。」梁宁急急回神,连忙向他一福,「辛苦你了,欢迎回来。」
他又成了「那个」?!朱汉钧脸色还是极差。
「呃,那个,呃——先回房休息,风尘仆仆的不是。」天啊!她在说什麽?梁宁在心里呻吟,但她无法不慌乱,毕竟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老公就回来了!
「不急。」朱又钧直视着妻子,「听你刚刚说的话,你一直放任女儿跟唐子昂打架?」
闻言,梁宁一张粉脸烧成了绯红,平心而论,她教养出的女儿可是让大多数人都竖起大拇哥的,只是老天爷太会安排,让他看到女儿打架,又遇到她这个不识良人的现代魂,女儿的一些行径,她会包容,但他这当爹的看一次可能就要抓狂了……
「我——」
「爹,不是娘的错,是唐子昂太爱欺侮我了,我五岁时,他就老爱闹我,我气不过就跟他打架了,娘有制止的。」朱佳萤先行自首,表情说有多愧疚就有多愧疚,「可我发誓,只有对他这样,若爹因此怪罪娘,佳萤会很不安的。」
朱汉钧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儿,难以想像,此刻像个小大人的她,与刚刚在地上打架的野孩子是同一个人。
「咳,其实两个孩子不是真的打架,而且,打架的次数也从见一回打一回,到现在一年可能只动手不到十次,只是很倒楣……呃,很巧,被你看见了。」梁宁很勇敢的再靠近丈夫一步,试着将两边嘴角往上勾拉起来,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有多紧绷。
「是真的,但爹不喜欢,我就一次也不打了,我发誓。」朱佳萤连忙作发誓状。
他点头,「很好,身上脏兮兮的,先去净身更衣,让我跟你娘先好好聊聊。」
「哦。」朱佳萤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向爹娘行个礼,让丫鬟跟上去伺候了。
「她虽然只有八岁,但很早熟,真的,也很贴心,你看到的那一幕只是意外……」梁宁见他的目光仍紧紧跟着女儿的身影,忍为住开了口。
朱汉钧没回答她,只是收回目光,示意其他奴仆都退下後,偌大的庭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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