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快地出去买菜,又飞快地做出几道他平常最爱吃的菜,然后,布置好餐桌等他归来。
他果然回来得很早,我刚将碗筷放好,就听到他在楼下按铃。
我打开门,先看见一大捧姜花,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
我说:“真漂亮,现在还有姜花卖吗?”
他说:“有,那家花店会定期从南方空运来一批。”
我微笑着接过花,“谢谢,我很喜欢。”
他也抱歉地笑,“尤尤,最近太忙,很久没给你买花了。”
“没关系,我理解。”
我们坐下来,准备开始晚餐。
他看看餐桌,先夸赞道:“真好,色香味俱全,而且,都是我最爱吃的。”
我递给他筷子,他接过来,想了下,忽然笑着说:“尤尤,家里有没有酒?”
我一怔,他是从不喝酒的,今天居然会问我有没有酒!
“有一瓶红酒,还是上次你带回来的,说是别人送你的,可以吗?”
“可以,你去拿吧,忽然很想喝点酒,你陪我喝,好吗?”
“好。”我答,起身去将那瓶酒找了出来,用开瓶器启开木塞,又倒进两只玻璃杯里。
“家里没有红酒杯,就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我说。
“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了,来,我们先喝一杯,尝尝味道如何。”
他说着,举起杯子抿了一口。
我望着他,“怎样?”
他皱皱眉,“还行吧,就那样。说真的,我也不知道红酒应该什么味道。”
我笑起来,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觉得味道还不错,比我以前喝得要好,也难怪,这可是正宗的法国波尔多葡萄酒呢。”
“是吗?那我们就多喝一点。”他又喝了一大口。
“好啊,先提醒你,我酒量不错的,你要是喝醉了,可别怪我。”
“行,没问题。”他笑起来。
话是这样说,可惜我们俩都不是酒鬼,直待饭菜吃完,那瓶酒还剩下大半。
“怎么办?就这样放着太浪费了。”我看着它,遗憾地说。
“那就再喝点吧。”他道。
“没菜了,比起喝酒,我们似乎更爱吃菜。”我笑。
“主要是,你做的菜太好吃了。”他也笑。
“嗯,这话我爱听。最喜欢人家夸我菜做得好了,比说我画得好还让我开心。”
“为什么?”
“我喜欢做菜啊,有一种成就感。”
“那,以后我们开的餐馆就让你来主厨,好不好?”
“不好,我只愿意做给你一人吃。”
他不作声,只是望着我,我也望着他,这一瞬间,我们相互凝视,恨不能融化在对方的目光中。
收拾好碗碟后,我将那瓶红酒拿到茶几上,又去翻出包咸干花生,对他说:“用花生配吧。”
话一出口,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他问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人家都是用奶酪配红酒,我们倒好,来个土洋结合。”
“土洋结合有什么不好?这是别有情致。”他笑道。
他揽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我依在他怀中,将双脚盘起,只觉得浑身舒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他相互依偎了,寻常百姓的幸福,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享受的。
或许他也有这种感触,所以一时之间我们都没说话,室内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他先开口道:“尤尤,我明天还得出趟差。”
“好……去杭州?”
“不是,去广州,看看能不能找点以前的关系,再拉点资金过来。”
“哦,要去很久吗?”
“说不好,顺利的话,两三天就回来,不顺的话,可能要待上一阵。”
“那你自己多注意,我等下帮你收拾行李。”
“不用收拾,公司有我出差用的箱子,里面什么都有。”
“好,我知道了。”
“对了,尤尤,你的户口是在老家吗?”
“是,怎么了?”
“户口本在这里吗?”
“在,一直都带着的。”
“尤尤,我这次……遇到点麻烦,问题估计有点严重,不过,你别担心,应该能挺过去的。但是,以防万一,我得先把一些事情提前处理一下。”
我一惊,抬头望他,刚想说话,他却用目光阻止了我,“你别着急,先听我说,我自己名下目前有三套房子,你都见过。那个别墅,我得卖掉,因为要把剩下两个的贷款还上,反正那地方也太远,过去住也不方便,另外这两个,我打算过户给你,我已经跟小陈交待过了,就是上次在医院陪你的那小孩,他人还是很实在的,让他过两天就陪你去办手续。”
“可是……”我急起来,忍不住打断他。
“尤尤,先让我把话说完,咱们现在住的这间画室无论位置还是面积都很合适,估计住个十个八年也没多大问题,那套小房子,就是我原先住的,虽然面积不大,但地段好,非常容易出租,实在不行,你可以把它租出去,每月的租金应付生活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样,才能安下心来画画,你也别总想着没人买画的事,从事艺术,有时候就是要能够耐得住寂寞,着急不得……”
我的心一点一点向下沉去,掉入无底深渊。他这种样子,竟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我很清楚,正如张乔所说,他这次遇到的绝对是个大麻烦。
我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我强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仰头朝他微笑,“怎么?听你这意思,莫非是在向我求婚?”
他一怔,也随即笑道:“是啊,是在向你求婚,尤尤,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沉吟,“愿意是愿意,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几件事。”
“怎么又要我答应你几件事?”他有点沮丧,看来是想起上回的事了。
我笑,“这次只有三件事,你放心。”
“好吧,你说。”
“第一,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许给别的女人改画!”
“没问题,我答应。”
“第二,不许再唱那首《灰姑娘》给别的女人听,无论是谁!”
“好,除了你,谁也不唱。”
“第三,我要你答应我,永远做一个识时务者!”
“尤尤,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狐疑地问。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让你记住这一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半闲居吃饭那晚,我曾经调侃你是识时务的人吗?”
“记得啊。”
“那就永远识时务下去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个社会,想做一个不识时务的人,简直太难了,你瞧,就连我,那时不也识了时务,答应你的资助了么?”
“尤尤!我们说好以后再不提这事的。”
“不提就不提,不过,我要你先答应我,否则我不会嫁给你。”
“好,我答应。”
“那就可以了,我们接着喝酒吧。”
我给他倒了一杯,自己也捧着杯子喝起来,正宗的法国红酒,味道香冽,入口却依然有着除不去的苦涩。或者,是我自己心苦,喝什么都会觉得苦吧。
喝着喝着,就在我们几乎要将那瓶酒喝得见底之时,他忽然轻声笑起来。
我抬头看他,他平常从不喝酒,此刻居然有些醉意醺然,愈发显出深遂的黑眼睛闪亮诱人。
“有什么有趣的事么?”我问。
“尤尤,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他说。
“当然可以啊,什么问题?”
“你是……从何时起开始喜欢我的?以前,总对我不理不睬,看我的目光,也像是在看仇人一样,我老在心里纳闷,我没做错什么啊?”
我笑,“何时开始喜欢你?我也说不清楚,或者,是你给我送蛋糕那晚。”
“那,哪天起爱上我的呢?”
“嗯。”我故意想了半天,“是你给我唱《灰姑娘》的时候吧。”
“不会吧。”他的表情非常失望,“这么晚!太不公平了,我爱上你的时候,你根本还没爱上我。”
“哦,那你老实交待,你是哪天开始爱上我的?”
他嗫嚅,脸上的表情居然有些羞涩。
我托着腮,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沉默了片刻,又喝了一大口酒,才像下了决心似的,终于开口说:“尤尤,坦白地讲,其实,我以前在学校时就很喜欢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被你吸引。自从新生入学时起,我就开始注意你,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姑娘,卷头发,黑眼睛,圆圆的脸蛋还带着婴儿肥,并不漂亮,可是走在任蓝的身边,却有种说不出的生动……”
我打断他,“走在任蓝身边,哦,你注意到我不会是因为任蓝吧?”
他看着我,“当然不是,但那会儿,你常常跟她在一起,所以我才这样说。”
我侧头回想一番,禁不住笑了。
他接着说:“那时候,你走路总是低着头,面无表情,像在梦中一样,根本不注意周围发生的事,我每次远远看见,总想上去跟你打个招呼,可是又始终不敢,生怕惊醒了你。”
“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你啊。”我插嘴。
“是啊,你一向都是那样,始终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你总不至于就因为这一点喜欢上我吧,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微笑着凝视我,“当然不只是这一点,可是,喜欢上一个人,往往是不由自主的,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我真正开始对你动心,应该是快毕业那年,有个联展,我送了张画,色彩非常艳丽的一张抽象画,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我点头应道。
“所有人都在说,用这样缤纷的色彩,表现的应该是一个热闹非凡的世界,只有你,悄声说了一句,那是因为他很寂寞。”
“哦,我说过这话么?我自己都忘记了。”
“你说过,当时人很多,我在后面,你没看见我,但是你那句话,却让我发了半天的呆,我想,这个爱做梦的小女孩居然有如此锐利的眼神,能看透我的内心。其实,我确实很寂寞,一直都很寂寞,可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相信。”
“我只是就画论画而已。”
“是,我知道,但正是从那天起,我突然很渴望能够了解你,可惜,一来我不敢,二来,毕业在即,没有空闲去接触你。”
我听到这里,忽然想起那日杨幕跟我说过的话,原来他并没有夸张啊!
“毕业后,我人在广东,你或许不相信,我常常会想起你,想起那个爱发呆爱低头的小姑娘。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以为你会像大多数人那样,回家教书,然后嫁人生子。那时候我的事业刚开始,没精力考虑太多,可是晚上睡觉前,总是会想起你来,然后才能安心入睡。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你,你是那样美好,跟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偶尔可以想想你,我就已经觉得很好了。哪怕我身边躺着的是不同的女人,可是我想的却从来只有你。
后来,我来了北京,虽然知道你也在北京,但,刚来那一阵,人生地不熟,又忙,根本没办法去找你,尽管是这样,只要一想到,我是跟你在一个城市里住着,心里居然会觉得踏实许多。
再后来,公司稳定下来,步入正轨,可是我父亲突然生病,那一段时间,整个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也无暇顾及其他。
说实话,开始我还想过要去找你,但越到后来,越有些不敢,那种感觉,就像是,近乡情更怯,我怕你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更怕你已经结婚,或者,有心上人了,我真的害怕看到那种情景,宁可远远地想着你,想着从前在学校时的那个你……
那晚,在后海的酒吧里看见你,我当时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长大了,变成熟了,你坐在角落里抽烟,非常孤单落寞,脸上甚至有些沧桑。然而你的神情,你那惘然的样子都和从前一模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吸引我。
那天夜里,我就对自己说,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你走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伸手,将我揽在怀中,用下巴温存地蹭着我的脸颊,“尤尤,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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