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人比较长袖善舞,很会处理这种情况。我一个同学,就自称最擅于钓住男人,既让他们俯首称臣,又不会让他们真正占到便宜。”
我根本不信,摇头道:“怎么可能?她是自以为聪明!要知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以为男人都是傻瓜啊,愿意白白为你做事?像她这样,早晚也会栽在某个人手里的。”
“那……这样说来,最好还是一律拒绝的好。”
“是,为爱献身可以,出卖灵魂的事最好永远也不做。”我斩钉截铁地说。
天晨不觉有些伤感,喃喃道:“所以啊,像你我这样的人……永远也别想混出来。”
我笑,“那就混一天算一天好了。”
她也跟着笑,笑了一会,又猛地想起什么,收敛了笑容,睁大眼睛问我:“对了,你说拆迁的事是真的吗?”
“不清楚……傅严应该不至于乱说吧。而且,前几天我确实在食堂听到别人也在说这事,当时不知道是指的久庄,没留心。”
“真要拆了,我们可怎么办呢?”她发起愁来。
“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呗。大不了就再找个地方搬过去。”
“很难,现在的房租都涨得离奇,听说798那里很多人画室到期后就再也租不起了。”
“不管它,到时再说吧,现在发愁也没用。”
第二天下午,老李满头大汗地带来一个爆炸性新闻:久庄果然是要拆迁了。
大家一听,顿时都像炸了窝一般吵闹起来。
罗姐振臂高呼:“怎么可以这样?说拆就拆,我们匆忙间能搬到哪里去?”
大刘连声叹息,“唉……为什么穷艺术家总是要被迫流离失所?”
雷子则一脸愤怒,兀自喝问:“这儿当初不是经过批准才建立的吗?怎能言而无信?”
二张兄弟脾气向来坏,这时更是气得在那里连爆粗口,“这帮龟儿子,他妈的……吃饱撑着没事干,成天拆来拆去……”
只有我跟天晨,因为早已作了心理准备,举止还稍微正常些。
我们相互对视一眼,都现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最后,经过一番七嘴八舌的讨论,初步决定,由老李和大刘作为我们这群人的代表,跟其他的艺术家一起再作具体商定,总之,我们的原则是坚决不服从拆迁。
会后,天晨跟着我回到屋里,她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
“尤加,看来真要拆了,你打算怎么办?”一进门,她就连忙问我。
“能怎么办?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我也只敢私下跟你说,我觉得,他们这样做……无用。胳膊怎么可能拧得过大腿?”
我叹口气,不作声,其实心里也有同感。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号码,咦,是母亲。
刚一接通,耳边就传来怒气冲天的叫嚷,“小加,你是想把我气死对吗?”
我莫名其妙,“妈,你说什么,我怎么又气你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不要理睬那个人,可是你听了吗?不仅不听,你居然还给他钱?”
我颓然,不由地脱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说是不是给了?”
“是。”
“你钱多得没地方用是吧?用不完就扔掉!我告诉你,随便给谁都行,就是不能便宜了那个人!”
母亲骤然提高嗓门,我仿佛嗅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透过话筒而来。
“妈……他毕竟是我爸。”
“他是你爸?呸……从小到大,他对你尽过一天责吗?他管过你吃还是管过你穿?你生病的时候他带你去过医院吗?你上学的学费是他挣的吗?还爸爸……他一年到头在家里呆过几天?他配做你爸爸吗?现在见你长大了,能挣钱了,他又来找你了,你小的时候他怎么不说他是你爸?!……”
“妈,不是,我……”
我还想分辨,电话已经被母亲摔断了,我只好无奈地听着里面传过来的阵阵短促忙音。
天晨在身旁小心翼翼地问:“尤加,发生什么事了?”
我摇头,“没事。”
确实没事,这种家长里短的烦恼根本就说不出口。
天晨大致也知道一点我家的事情,她同情地看着我,仿佛不知该对我说些什么。
我放下手机,冲她摊摊手,笑着说:“真的无事,典型的中老年妇女更年期症状,但愿我们老时不会这样才好。”
天晨走后,我只觉得疲惫。
我坐下来,燃了一支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
母亲的电话其实并未影响我的心情,她一向这样,不情愿我跟父亲来往,只要知道就会发怒。对此,我早已习惯。
我现在最烦的还是久庄拆迁那件事。
以我目前的经济能力,根本找不到像这样价廉物美的画室。难道真的要像村里的一些同行,花光所有积蓄以后不得不卷起铺盖,打道回乡?或者,为了生存,去做那些自己并不情愿做的事情?
我大力抽了口烟,只觉一股深深的挫败感自体内缓缓升起,挡都挡不住。
混了这么多年,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怎能不让人挫败?
我思索着,心里却是愈来愈茫然……
在这样一个夏日午后,我开始对自己坚守已久的深深信仰产生了困惑。
早就知道爱一个人是苦的,却没想到实现一个理想竟也是这般艰难?仿佛生活在一片黑暗的海中……看不到任何未来和希望。
26
26、(二十六) 。。。
没几日,傅严打电话给我,说文章写好了,让我抽空过去取。
我在约定的时间到达他的工作室,还拎了一盒颇为高档的名茶。
他打开门请我进去,屋内依旧只有他一人,午后的阳光洒满一室,安静而舒适。
估计之前他又喝了不少酒,身上仍然有着很重的酒气。
他看到我,面带笑容,仿佛很高兴的样子。
我坐下来,将手中的茶叶轻放在茶几上,他恰好正在饮茶,一股淡淡的茶香绕人鼻息。
“傅老师,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他并未推辞,只是说:“何必这样破费?”
“一点心意而已。”
“那就多谢了。”
“应该的,您太客气了。”我态度十分恭敬。
他不再作声,笑一笑,将一只斟满茶水的青花瓷杯放在我面前,然后气定神闲地拿起自己的杯子,慢慢呷着茶,眼睛却始终在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时如坐针毡,只好也端起杯子作认真品茶状。
谢天谢地,他终于转过目光,站起身来,说:“你那篇评论我写好了,只是还存在电脑上,没打印,你稍等,我这就将它打出来。”
我连忙再次表示感谢。
他走向书房,又忽然转身问我:“要不要进来参观一下?我有很多不错的书。”
我犹豫,心里觉得似乎还是不去为好。
他见我为难,轻笑一声,不再勉强,独自走进了书房。
我轻轻松口气,这才发觉手心满是粘粘的汗湿。
片刻之后,他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两页纸。
他坐下,将纸递与我,“看看,是否满意?”
我赶紧说:“傅老师,您这样讲,可真令我惭愧。”
略微翻看一下那篇文章,我心中暗暗赞叹,果然不愧为油画评论届第一支笔,短短一篇小评论,不到两千字,居然如行云流水,对我的作品评述得十分到位。
我感激地向他微笑,“写得实在是好……傅老师,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他淡淡一笑,“你满意就好。”
我很想立即起身告辞,却又觉得不太礼貌,正在踌躇之际,听到他问我:“找到地方了吗?”
我答:“还没有呢?我们打算维权,不想搬走。”
他摇头,“没用的,政府做事,向来说一不二,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但是大家仍然想试一试。”
“艺术家就是这样,思想单纯,又很天真。”
“是。”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也没什么打算,先看看维权的情况再说。”
“记住,不要去做无谓的抗争。要想维护自尊,就要把自己放低一点,政治上的事我们弄不懂,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回避,而不是反抗。”他叮咛道。
“那,会不会太软弱了?”我犹疑地问。
“什么叫不软弱,争得头破血流?有必要吗?而且,那块地本身也不合法,不合法的事情,再是呼吁呐喊也未必有用。”他扬扬眉,不以为然地说。
“这样……艺术家们岂不是太可怜了?”
“没办法,就目前而言,艺术家在整个社会里并不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群体,也不够成熟,很难获得尊重。上次孟家村拆迁,多少有名望的老艺术家,在艺术圈里都是德高望重,说一不二的,面对那种情况,一样无可奈何。”
“我们倒还好,左右不过是些无名小辈,只是,就这样搬走太可惜了,都住了好几年了。”
“的确有点可惜,久庄也是刚刚形成规模,各种设施逐渐成熟起来,这下又要散开了……已经有过几个先例了,从圆明园起,孟家村,宏庄,环桥……再到久庄,高房价和强制拆迁驱逐艺术家们不停流浪……在城市化的演变过程中,艺术家从来都是被动的流民……”他谈兴大发,唏嘘不已。
我不做声地听着。
“很难再找一个价格便宜容易聚居的艺术村了,成熟的地区租金太贵,也只能往更远的地方去了……在这座城市里当一个艺术家也实在不容易。”
这话一下击中我的内心,我不觉有些惘然,轻轻叹了口气。
傅严停止谈话,看了看我,突然问了一句,“我帮你找个住的地方,好吗?”
我吓一跳,未及多想,已本能地连声拒绝,“不用不用,谢谢傅老师。”
他深深凝视我,忽而叹息道:“你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帮助呢?”
这话说得很不合情理,又十分暧昧不堪,我只觉错愕,一时不知怎样回应。
他却走了过来,挨在我身边坐下,不由分说伸出手臂,将我揽在怀中。
我怔在那里,完全忘记反抗。
幸好,他并未有什么过份的举动,只是用手轻抚我的头发,柔声问道:“你是自来卷?”
我居然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他发出一声温柔的叹息,将下巴搁在我的发上,慢慢摩挲,喃喃道:“许多年以前,我刚进大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她长得简直跟你一模一样,一头倔强的自来卷发,常常在脑后编条长辫子,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总是闪着不肯服输的光芒……”
我这才恍然,为什么他初次见到我时脸上会露出异样的神情,原来是想起了他的初恋。
可是,我又感到很不对劲,我在做什么?我怎么可以这样倚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中?这,这完全不可以。
我慌忙想要推开他,谁知他将我揽得很紧,根本推不动。
我着急起来,一边说:“傅老师,您别这样。”一边极力挣扎。
他却将我更用力地拥住,口里还语无伦次地说着,“尤加,跟我在一起吧,我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你的……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很喜欢……感觉又回到了年轻时候……你答应我,我帮你找地方住,帮你写评论,帮你介绍画廊……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我会帮你,我会让你红起来的……”我只觉浑身血液瞬间都涌上了头顶,天眩地转的,本能地想要逃开,于是拼命挣扎,但他的手臂十分有力,紧紧地压住我的身体,令我无法动弹。
当他开始试图吻我时,我终于害怕了,几乎要绝望起来。
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以前偶尔也有男人试图骚扰,可他们无非是借机搂一把摸两下而已,并不敢太过造次,眼下这般肆无忌惮的被侵犯,尤其对方又是一个令人尊重的师长,真是无法想像。
我徒劳地继续挣扎,满头大汗地叫道:“傅老师,请您不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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