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也不曾放在心上。如今,母亲觉得自己无法像过去那样为儿女、为我付出了,惟一能付出的只有不变的视线,只有悄然回乡……
bsp;我收藏的古董
书生意气,意气用事,做完事说完话每每后悔。但有两件事至今让我自鸣得意。一是当年不少人“下海”经商的时候,我仍蹲在“岸上”吃粉笔灰;二是早些年负笈东瀛归国之际,同学同事忙不迭往回扛索尼日立雅马哈,我则悠悠然提几个旧瓷罐回来。他们笑我,我笑他们。不用说,他们的彩电音响早已可笑地沦为垃圾,而我的瓷罐依然在书架上闪着优雅的柔光,给我以无尽的审美遐想。我敢打赌,在这个不断升级变频朝三暮四的世界上,只有它们永远不会沦为垃圾。
古董多多,我只对收藏陶瓷瓶罐感兴趣。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可以摆在书架上随时欣赏,同藏书也相得益彰;另一个是出身和我同样——同样来自乡间的泥土地。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一般只收藏同样土头土脑的民窑蓝花什么的,而对五彩、珐琅彩、景泰蓝之类敬而远之。这么着,无论外出开会还是旅游,我都会找到卖文物的地方慢慢逛一逛。由于不考虑什么保值升值什么转卖拍卖,挑选的标准非常简单——我只买在那里等待我的。说来也怪,逛过几圈,一般总会发现有一个在那里专门等我。我似乎看得见它苦苦等我的焦灼的目光,听得见它忽然看见我的激动的心跳,仿佛在说你可来了!那的确是一种神奇的邂逅和惊喜的瞬间。记得在广东工作期间,有个往日教过的学生请老师们去东莞吃荔枝,回来路上下车在荒草地解手时我一脚踢出个清代青花瓷罐,馋得其他几个同事也纷纷去踢。可惜他们只踢得一脚土,一个还不巧踢在石头上,痛得捂着脚趾直叫。得得!他也不想想:那哪是踢出来的,那是一种等待。
在书房几十个瓶瓶罐罐里边,我最珍视的是奶奶留下的一个陶罐:柚子大小,宽口黄釉,釉下绘一朵看不出什么花的红花和几片细长的绿然踱步,小心享受“曲径通幽处”的美妙意境和无尽遐思。有时也爬上小山顶,从松树梢头眺望前方时而雾霭迷蒙时而水天一色的海面。
秋天很快到了。小路两旁的灌木丛硕大的对生叶片变得红彤彤的,紫色和粉色的牵牛花或爬上槐树干齐刷刷举起小喇叭,或在树下密麻麻绽开娇嫩的笑靥。白里泛蓝的单片野菊花早已在路旁一伙伙摇头晃脑,不多日又有金灿灿的重瓣野菊一丛丛偎依着岩块或躲在树阴里舒眉展眼。偶有石竹花娇滴滴点缀其间。石竹花大约和康乃馨属同一家族,自动铅笔芯一般纤细的绿茎毅然挑起两三朵铜钱大小的镶着锯齿形白边的泛紫的小红花,分外惹人怜爱,极具秋日情韵。黄昏时分,夕阳把金色的余晖从山那边一缕缕斜洒过来,使这片山坡的花草树木更加显得光影斑驳,静谧温馨,漾出令人心醉的柔情。我就忘我地在那里流连忘返,由衷地觉得人世是多么美好,人生是多么美好,活着是多么美好。下山时偶尔采几枝野菊,带回插在小瓷瓶里置于案头。野菊花到底生命力强,插一星期都花色不褪花香不减,乖乖立在那里,默默陪我备课陪我阅读陪我写东西。台灯柔和的光环照着我、照着它。那是同美丽的邂逅,同田园的邂逅,同生命的邂逅。可以说,它是我来青岛后的第一个朋友,还有它的同伴:红叶、牵牛花、石竹花、荒草径……
可是我已有三四年没见到这个朋友、这伙朋友了。
又一个秋天过去,再一个秋天到来的时候,同样在那条小路,我惊愕地发现一台铲土机正举起巨臂,用铲斗把一棵爬满牵牛花的小槐树恶狠狠连根铲起,树底端的野菊花瑟瑟痉挛着随土块落下。惊愕之余,我开始愤怒,一股热血涌上头顶。瞧见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我当即问他为什么把树铲掉你们要干什么,他缓慢而坚定地回答:“开发!”我问就不能去别处开发吗,他应道:“上头说了,就这里,这里正好开发!”
后来我去了日本。一年后回来,我再次惊愕地发现原来的小路一侧矗立起好几座以蓝白两色为基调的市立学生公寓,另一侧仍有铲土机给山坡开肠破肚,小路本身也拓宽成平展展的柏油路面,两边人行道铺着彩色地砖。对此我不知是应感到欢欣鼓舞,还是应为之黯然神伤。是的,我能说什么呢?我带的研究生就住在这漂亮的公寓群里,每天迎着初升的太阳踩着彩色地砖骄傲地走去教室。试想,如果仍是那条小路和那片山坡,我的研究生住在哪里呢?然而问题是,那美丽的牵牛花野菊花很可能就在我的研究生的书桌和床铺的水泥地板下呻吟,那楚楚动人的石竹花说不定就在彩色地砖下吞声哭泣。如今我的朋友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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