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苑里...
正午时分,艳阳在天,虽有秋风送爽,但空气里仍带有几分酷烈。
陶然居临湖而建,形如画舫,三层楼高,粉瓦竹栏,布局明敞,陈设古朴雅致,案几帘牌盆景等物崭然如新,皆与秋意相符。
顶层两面木墙镂花悬纱,两面素竹联作围栏,人坐栏边,近俯碧水游鱼,远眺飞鸢翩然,湖光山色,一览无遗。
凤京人素来喜饮花茶,皇帝也不例外。
一壶甘兰,清甜绵柔,佐以吉祥八宝、合意桃杏酥、五香芋茸饼及四色蜜饯,香甜可口,别有风味。
待到前菜上桌,但见红菱映翠,雪菇点水,玉珠桂李,萝葡引蝶,藕连福豌,乃集众家j华,款款俱是镇店之品。幸王居g不出,早已吃腻了御膳房的j点,此时乍尝这民间美食,顿感新鲜,胃口大开。
正菜十八式,鲜美异常,皇帝浅尝即止,颜初静亦是。幸王却吃得小肚子微微鼓圆,足足休息了两刻钟才肯移步下楼,登山游景。
落雁山之美,美在叠嶂山峦中,深幽涧谷里。
山道崎岖,峰回路转,云断桥连。
幸王走了一段路便嚷腿疼,皇帝顺他意思,坐上无帷凉轿,由太监们抬着继续上山,游览各处佳景。
沿途古木参天,花草铺径,鸟雀欢鸣,时而可见白猴跃林,时而可闻流泉叮咚,时而穿烟过雾探灵岩,时而乘舟划碧惊孤鹜……
颜初静自从离开云思岛,为集神器,这一年多来,鲜有开怀时。她本x淡薄,自知不擅谋略,惟有谨言慎行,却未察觉自己事事小心之余,反失几分洒脱。长此以往,也许会埋没真x情,对修炼一道更是有害无益。
幸而,偷得浮生半日闲,面临苍山幽水,渺云崖刻,凡尘洗尽时,她倏然了悟自身得失,莞尔一笑,如获新生。
御驾在夕阳西沉时抵达仙乡别苑。
颜初静推却晚宴,遣退g女,独自一人浸温泉。别苑里的温泉引自山中,水质十分滑腻,虽然不如凤栖岛上的温泉那般灵气充沛,令人洗后百病尽除,但也有白肌祛痛消乏之效。泡至浑身舒坦之际,她拈起酒壶,自斟自饮。梨花酿,清冽的香,半温入喉,一盏一盏,不深不浅的醺然,快活似神仙。
暖烟袅袅,一道红光焕然而过,大火半身浸水,不请自来。
颜初静微感意外,莫名地,心情畅悦,抬手将酒盏递至他唇边。柔荑上水光隐隐,宛若透着红润的细腻无瑕的粉玉,动人心弦。大火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然后倾身轻吻她。
敛神诀止,原相现。
他吻如落花,片片有意,拂过她清香柔软的红唇,浅蕴美人痕的下巴,玲珑纤润的锁骨,最后在她x前的圆润饱满间流连往返。
他的发,乌中隐红,仿如黑暗里的热血,藏着惊人的温 度,偏偏温柔地,从未灼伤她。颜初静一手缓缓探入其中,轻轻撩起耳际一片,低下头,以舌尖描画他优美略长的耳廓。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挑逗他的情思。
一股前所未有的酥麻热流如烟火般盛放,沿耳而下,依稀烫入心尖。大火僵直了腰,体温瞬间升腾。这全新的感受带来的不止是愉悦,还有难以克制的激荡情潮。他想,或许这就是嬗司娘娘说过的,情至浓时,化作甘美之毒,惟爱是解药……
他觉得,自己想要她的解药了。
她一定要给他!
一定……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掩映于葱茏山林间的仙乡别苑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丝竹之声靡靡不绝。
烟波台上,舞姬裙袖飘飘,钗闪环动,曼妙如蝶。
幸王坐在荷香亭里,酒过三巡,醉意正上头,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似乎连皇帝何时离座也不晓得。
皇帝穿过金莲门,映日殿,书斋,照房,渐近后妃起居的颐和堂。
颐和堂。
温泉里的两道人影缠绵甫止,chuanxi渐歇。
“焚香尘鸾是什么”颜初静趴在大火身上,喂他梨花酿。
大火搂着她的腰,咽下一口酒,满足道:“唔,一种四级灵兽,体微如尘,用作追踪觅迹。怎么想起这个”
颜初静将小芝的事略述一遍,而后蹙眉轻叹:“我从离江镇飞去荒域,再到凤京,一直都没发现这东西。皇帝知道我原本的身份,要从他手里借出乾弓坤箭,很难啊……”
“要不干脆杀了他,神器失主,拿过来也容易些。”大火听她提起皇帝,觉得有点不爽,想也不想,就出了个主意。
可惜颜初静修炼时日实在太短,大部分价值观念还停留在凡人阶段,尤其是受自小经历的教育的影响,潜意识里认为杀人就是犯罪,就得坐牢偿命。因此捏了捏他x前坚韧结实的肌r:“怎么可以随便杀人呢。”
大火笑了笑:“对待敌人,何需心软”
颜初静微微一愣。
皇帝算得上是她的敌人么
他设局拆散江致远与颜氏。颜氏的死,无疑是他间接造成的。
可是,她需要杀他为颜氏报仇么
当初她只继承了颜氏的记忆,对于颜氏的爱恨全然未有感应。在萧潋之成亲之前,她一直觉得颜氏懦弱,不敢面对现实,以死逃避,g本不值得可怜同情。后来理解了颜氏的想法,她还是无法赞同这种一了百了的做法。
颜氏一身医术不在江致远之下,其若非自暴自弃,完全可以离开江家,自立门户。凭着过人的医术以及对毒药的巧妙运用,也不用愁养不活自己。没有夫家,虽然生活上会有许多不便,但活着才有希望啊!男人算什么连倚靠都当不成,不如一脚踹开,趁着年轻,另觅个中看又中用的便是了。再怎么着,也不该作践自己的生命!
倘若皇帝该杀,那么江致远岂不是更该死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有多少情非得已,都改变不了停妻再娶的事实。
颜初静如此想着,不由得自嘲一笑。这些事情与她有何关系这些男人于她而言,皆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何必为了他们弄脏自己的手……
这夜,皇帝进了颐和堂,眼见颜初静浴后清媚迷人,便动了一亲芳泽之念。不料手指还未碰着她就被人一巴掌拍晕,趴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昏了一整晚。
大火抱着颜初静,躺在暖洋洋的月洞床里,睡至天际露白方起身离开。
皇帝醒来,头疼欲裂,愣是想不起自己昨晚干了些什么。颜初静懒得把脉,看了他几眼,一本正经地诊断——
皇上,您感染风寒了。
幸王得了消息,过来宁晖园探病,一脸哀怨:“皇兄昨日还说教臣弟打猎!”
皇帝刚喝完汤药,郁闷得不行,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幸王自个玩去,别来烦他。幸王陪他坐了一会儿,呆不住了,便跑去颐和堂,要颜初静陪他去打猎。
颜初静瞄了瞄幸王纤细的胳膊,很直接地打击他:“你拉得开弓么”
幸王瞪起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好似一只想咬人的小白鹿:“你敢小瞧本王!本王力逾百斤,s不动老虎,s只狐狸白貂总是成的!”
可惜颜初静是个野生动物保护主义者,只陪他在深山里兜了个把时辰,就找借口,自行游览风光去了。
傍晚,幸王满载而归。
只不过到手的猎物俱是侍卫们想方设法偷偷弄死的。
此夜明月高悬,皎洁依然。幸王在朱枫台设宴烤野味。皇帝卧病在榻,无口福。颜初静亦推辞不去。
幸王怏怏不乐,与侍卫们玩不到一处,没多久,便回轩浸浴歇息。
到了下半夜,乌云掩月,天空飘起蒙蒙细雨。
雨落无声,万籁尤静。
幸王睡得不沉,忽而惊醒,下床打开窗户,仔细一听,阵阵金铁相击声,急速激烈,隐隐从颐和堂方向传来。
死不了...
y凉的雨丝随风斜洒大地,在琉璃g灯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片片蒙蒙晶莹,细碎而又连绵。值夜的太监g女手提四宝槿花灯,簇拥着幸王转过曲折游廊,穿过数道高门,来到颐和堂。这时,打斗声已远去。幸王没赶上热闹,很是懊恼,瞄了一圈,不见颜初静在,于是步上阶台。
贴身太监乐安打着绸伞,步步紧随,生怕幸王被雨淋着。幸王走到皇帝身边,踮高脚丫子,眺望远在烟湖岸边的刀光剑影。
一队队羽林军陆续赶去,将远离颐和堂数百丈外的烟波台围得水泄不通。
月隐乌云后。
地面上的火把亮如斗星。
刺客只有一人,着夜行装,飞跃于楼阁亭榭之间,身法飘忽,挥舞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独战十数名禁军高手,剑气如虹,所过之处,血溅长空,势不可挡。
皇帝面沉如水,脸颊上隐隐透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矩二,给朕拿下此人。”
咚。
一声铿锵不知从何处响起。
随即,一道人影自黑暗中闪出,无声无息,疾似玄电,未待侍卫们反应过来,已消失在林木g墙间。
默立于皇帝身后的御前总管太监喜理面色微变,料想不到刺客这般厉害,竟能惊动西庭第二高手亲自出马。
幸王看了一会儿追赶激斗,估计是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兴致也就淡了,打个哈欠,眼神开始迷糊起来。皇帝转身瞥见他这副似乎站着也能睡着的模样,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吩咐太监扶他回轩休息。
两日后,皇帝摆驾回g,颜初静随行。
幸王未玩尽兴,留在仙乡别苑,整天带着一大帮侍卫上山下湖,不知祸害了多少野生动物。正是山高皇帝远,任他折腾无人管。
光y似箭,眨眼旬日过去。幸王一时腻了打猎,正愁着没新玩意,下山采购的太监却带回了一个惊人消息——
那夜的刺客竟然是江太医,江致远。现已被关入刑部大牢,由沈侍郎督审。
幸王惊讶不已,想起江致远素日的好处,没心思玩,于是匆匆下山。回到g里,他一边叫人去刑部打探案情进展,一边直接行去御书房。
按理,幸王还无参政之权,过问刑部主审案情乃为逾矩,但江致远是他的主诊太医,他关心此事也属人之常情,故而皇帝并未怪罪于他,只推说刑部正在判审此人。幸王未得答案,放心不下,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先到刑部大牢里看看江致远再说。
刑部设在皇城的西正街,方圆一里,青岩巨石砌就的高墙足达三丈,内建十四座地牢,戒备森严。
幸王乘坐四爪金龙舆出了g城,一路过来,姿态高调。刑部尚书陆少伯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下属大小官员出门迎驾。
“本王要见江太医,沈侍郎何在”幸王下舆。略带沙哑的嗓音,语调平缓,隐隐带着一丝端凝威严。
一个四十出头,身高七尺,方脸利目的中年男子出列道:“微臣在。”
“带路。”
地牢大门包着铁悠地嚼着g猴儿芝:“不如我们搬家”
“哪啊”白熊四肢朝天地躺在草堆里,昏昏欲睡,口齿不清。
金钱豹翻翻眼皮:“溯凌山吧,狐壁上不是提过那里有仙家洞府嘛。
只不过我们走了,主人回来万一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颜初静之所以传授它们修炼功法,只是觉得万物有灵,能有机会感悟天道实属不易。加上当初她受伤坠落谷底,与它们和和气气地相处了大半年,多少也有些感情,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压g儿不晓得金钱豹竟会知恩图报,径自认她做主人。
“你力气大。”青鹿伸出前右蹄戳戳白熊,“去刻刻,就说我们搬去溯凌山了。”
白熊打个哈欠:“几时搬啊”
青鹿转头看看金钱豹,要它拿主意。
金钱豹侧着脑袋想了想,下决定:“今晚吧。”
此时此刻,它们全然不知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多么的英明。
当晚,夜深人静时,这三只表面看起来与普通同类无甚区别,实则灵智已开,踏入修炼之门的妖修带着收藏多年的各种宝贝,通过一条连太元宗长老也未发现的隐秘山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胭脂谷。
昆华历七三零七年的最后一天,是南陵帝杜晏昶三十六岁的生辰。
各地官员设置香案,面向凤京,祝延圣寿万安。凤京城内外彩坊接连,锦绮交织,灯烛辉煌,笙歌鼎沸,热闹非凡。
皇帝在乾阳殿举行大朝会,接受文武百官上表朝贺。
是夜,皇帝宴百官于千秋楼下,大陈乐舞,倾城纵观。庆宴中,颜初静盛装出席,艳冠群芳,众臣惊为天人。
燕丹与郅高两国使节献上贺礼,其中有长春玉柏、定海金鹤、浮珊水月香、千珠鼎等世所罕见的珍宝。
浮珊水月香乃是郅高名匠以东海百年龙刺珊瑚结合御级水月花j制而成的香品。置于屋内,常闻此香,可起宁神延寿之效,极之名贵。
不料,颜初静闻香欲呕。
皇帝见她不适,当即怒目横眉,呵斥使节居心叵测。
“恭喜陛下!”郅高使节面露诧色,眼底杀机一闪而过,随后笑呵呵地大声贺道。
在座的王公贵臣皆大惑不解,何喜之有不待皇帝开口,郅高使节接着道:“贵妃娘娘身怀龙裔,方会对浮珊水月香有此抵触,只须用紫槿花末撒于此香之表便可消去异觉,若辅以伽南玉合,置于通风之处,更能养心安胎。”
皇帝喜出望外,紧紧握住颜初静的雪白柔荑:“爱妃有喜,怎不与朕说!”
“臣妾不知。”
颜初静螓首低垂,心中惊疑不定,恨不得一脚踹飞皇帝,再一把抓过大火,问他为啥会留下种子在她身体里!明明每次亲热过后,她都运功过滤了……
皇帝哪知她内心所想,只道她是当局者迷,还未察觉自己有孕,一时羞惭罢了。当场命太医院院使为她把脉。
神农氏医术j绝,按理不应对自身的细微变化无所感知,除非是孕期太短,兆象未现……太医院院使 这般想着,不禁提起十二分j神上前。结果如他所料,贵妃娘娘的孕期甫满三旬,早着呢。若非有浮珊水月香的提示,恐怕还得过个一两旬方能觉察出变化来。
听着太医院院使亲口确认确是喜脉无疑,皇帝哈哈大笑,欣喜若狂。众臣笑容满面,起身一齐跪贺:“恭喜皇上……”
道贺声响彻g楼,这一天大喜讯如同长了翅膀似的,没多久就传遍了g城。
颜初静心乱如麻,微微蹙眉,以身体略有不适为由,提出离座之请。这时,庆宴开席不久,贺寿节目甚至还未开始,皇帝有心陪她回宁华g,无奈不得,又担心她的身子,只好让g人们小心护送她先行回去。
j巧奢华的各式g灯宛如一只只晶莹透亮的j灵,栖息在飞檐游廊间,与雕梁璃瓦相辉映,焬耀出一片片焕目金碧,为g宇增添了浓浓的喜庆气氛。
庄重华贵的六抬凤舆缓缓穿行在宽敞明亮的g道上,厚实的金绣锦帘将冬夜的凛凛寒风彻底隔绝于门窗外。
石榴红喜鹊绕梅纹手炉捂得双手温热润红,颜初静端坐舆中,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无法想象一个新生命正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着。
身处深g,她不敢打坐修炼,只有在与大火缠绵时才吸收至阳之气。
大火纯阳之体,真元浑厚似海,每一回的情动释放,不仅使得她攀至极乐之颠,同时,她所得之益也强胜自己打坐数日。
入g至今,三个月里,她与大火几乎夜夜chunxiao,间或有小火加入。结果真元日渐充盈,内视之下,丹田中央,一朵由y阳真元凝炼而成的血红色花蕾隐隐见长。彼时,她只留意到自己的修为有所增进,却忽略了身体深处的一个细微变化。
孩子……
颜初静唇角微弯,勾起的一抹浅浅弧度分明叫作苦笑。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