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我肚子好饿……”躺在木板上的小孩眨巴著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拉住了重生的衣袖。
蹲下身体,摸摸他的小脑袋,温柔的笑道:“乖,等下阿叔就去煮粥,这有水,喝不喝?”
小孩点点头,被重生抱起,扶著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把清水端到他口边。
小孩额头上的痘疱破了,留了一点浓浆出来,但很快就被串门风吹干。小孩觉得痒,伸手抓了抓额头。干掉的浓浆变成粉末飞扬起。
重生见他抓挠,连忙伸手阻止他,“乖,不要老抓,如果你不想变成大麻子的话。”
小孩嘟起小嘴,“阿叔,好痒哦。”
“你每次都这麽说。”重生笑笑拧拧他的小鼻头,把他放进被子里,“阿叔去煮粥,你要乖乖的哦。”
“重生大兄弟!不得了了!大兄弟!”青嫂喘著大气跑了进来。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慢慢说,不急。”重生见她气喘吁吁,连忙安慰道。
“不急?怎麽不急!大事啊!兄弟,咱跟你说,外面来了官兵,说是说是……呼!”青嫂长这麽大没见过那麽多官兵,被吓得喘不过气。
“娘!大夫!外面的人要进来啦!娘,你们快来!”青嫂儿子牛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走!出去看看。”见青嫂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重生干脆掀起帘子往外走去。
一眼瞧清屋中来人面貌,当即话不多说,“下官孙沙海,见过唐大人。”左宫军首领孙沙海竟在众人面前,给重生下了半跪礼。
孙沙海!竟是他!重生长吸一口气,按压住心中惊慌,表面平淡地说道:“这是演的哪出戏?在下一个江湖郎中何时起要人以八人大轿来抬,还有这麽多官兵。如果不想在此染上疫病,在下劝各位早早离开的较好。”
能走动的病人和家属全部挤了出来。人人探头往外看。乖乖!这一长列子士兵是干啥的?还有这老大的轿子!门口站的是谁?好威风!不知是哪里的大官爷,他给咱重生大夫下跪干啥?来请他治病的吗?
“唐大人,下官奉圣上的命令,定要请回大人。唐大人,圣上已在洛阳府尹衙门等候。请!”孙沙海毕恭毕敬的说道。
重生皱起眉头,“这位大人,在下不知你说的何意。在下重生,不是什麽唐大人,更不明白当今圣上请在下做什,如在下曾触犯龙威,要治在下之罪,还请这次瘟疫过後再来。”
“下官不敢有治罪之说。至於您到底是谁,下官也无权断定,还请…大人往府衙一行。圣上已等候多时。”孙沙海再次相请。
“你请转告今圣,在下重生忙於治疗疫病百姓,身有不洁,为当今圣上安危,这一行重生还是免了。病人还在等候在下,大人请回。”重生作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就往草庐内走去。
“唐大人!呃,重生大人!重生大……人,”眼看人已经消失在屋内,孙沙海不由犯起愁。你说请吧,对方不理你,你说进去抓人吧,等下倒霉的肯定是自己。可就这样回去复命吧,大概少不了一顿臭骂。沙海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做地下工作,这委曲求全看人脸色的活计还是让给杜渊等人比较适合。可是偏偏这次跟出来的只有自己,唉!谁叫自己知道的最多呢!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倒是有人拖著抱著病人直往里面送。加上周围路边的尸体,来请人的官兵逐渐露出不安之色。这要是传染上了可怎麽办!
见此情形,孙沙海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只好丢下几句软话放下一些粮食和药草,转头打道回府禀告当今天子实情。
从门缝中看到孙沙海终於带人离去,重生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原来那人真的来了!不但来了,他还知道自己没死化名重生的消息。他找自己做什麽,再亲手杀自己一次吗?还是……,想到那一段日子的折磨,不禁生生打了个冷颤。
现今天下已定,叛贼及心腹大患亦除,朝廷实权尽皆落入他的手中,版图也被扩大,周边国家纷纷上贡,除此瘟疫外,他应该已无愁事。若有,也只剩下我这个和他同腹不同种的龌龊兄长还没解决。
他怎麽知道我未死,是上次帮他医治时,什麽地方露馅了吗?还是他发现了棺中的秘密?他知道我未死,害怕我泄漏出这不可让世人知晓的秘密,所以才亲自来确定我的生死,来亲手了断我的吗?
──“唐池,你虽然活下来,但别妄想利用你是朕同母异父兄长的身份来做任何文章!朕也不会给你机会!”
摇摇头,把那凌厉的声音屏出脑外。为什麽这些伤人的词语总是忘不掉呢。
深吸一口气,哈!好!不用你担心,只要这次瘟疫停止,寻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和药草,我这重生之命也一并送你!还你个干干净净的天下,给你个安安稳稳的睡眠!
一旦想定,波涛汹涌的心湖也逐渐恢复平静。揉揉面孔,作出笑脸迈步向病人们走去。
“你说什麽!他不肯来?你没跟他说清楚,朕在‘请’他麽?”盛凛帝大怒。
“陛下,臣已经再三表明,陛下在此等候他的前来。可是,唐大人……”孙沙海露出为难的面孔。
“你确定他是唐池!”愤怒转变为兴奋。他果然没死!
“这……,臣看他第一眼,就看出他乃是唐大人。只是唐大人他……,他不承认自己是唐池,也不愿来此觐见陛下。说自己身在疫病区,身有不洁,为陛下安危著想,这一行还是免了。”
“他真的是唐池……真的是……,呵呵,呵呵呵!”皇甫彖只捡自己想听的听,听到唐池还象以前一样担心他的安危,不由傻傻的笑出声来。至於唐池为什麽不愿意来,他倒没有深刻考虑。
“咳!咳──!陛下,依臣看来,唐大人大概不会那麽轻易来此。您看,要不要臣设法把他……”
“你敢!”盛凛帝瞪目。
“微臣不敢!”
“你先下去,容朕好好想想。”彖挥挥手,屏退四周,一个人坐在那里苦思冥想。
会不会是他以为朕还在怪罪他,所以不敢过来呢?毕竟,当初他受罪不清,加上他又自知诈死欺骗与朕,且不知朕已知真情,有所担心惧怕也是常理。啧!应该让沙海带上圣旨过去,说明他的冤情,为他恢复官职,然後在加封进爵,让他知晓朕已经不怪罪他了,不但如此,还十分…那个…嗯…想念他,以他那样爱朕,阅了这圣旨,一定会再次回到朕的身边。对!应该再给他发道圣旨!
想到等下就可见到活生生的唐池,彖开心地笑了。满脑子想著一见面,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思恋之情,并考虑著向唐池忏悔的措辞,既不能失了身份也要他能明白自己的伤心与寂寞。怎麽说才好呢,一边想著一边对外喊道:
“来人!传朕旨意。”
“圣旨到──,重生接旨!”
“大夫,圣旨来咧!”牛牛好玩的向门口看去。在他小小的心灵中,圣旨的意义大概等同一张白纸。
懂事的青嫂则担心地看看重生,不明白眼前和蔼的重生大兄弟到底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竟要当今皇上三催四请。而且重生大兄弟还不放在眼中?
唉……,重生放下汤碗,擦擦手站起来,“我出去看看。你们吃你们的。”
“嗯!”牛牛开心的点点头,看热闹固然重要,但吃饭更重要,这热乎乎的面疙瘩汤可是很久没有吃过的美味呐!那个皇帝还真是大好人,让人送来这麽多好吃的,嘻嘻!
不光是牛牛,其他聚在此地的难民和患者也同感皇帝的恩情,吃著久违的饱餐。
“草民重生,叩接圣旨。”三呼万岁後,重生掀袍跪地准备接旨。
来人走到他面前。
一支灯突然伸到他眼前,照亮周围的地面。重生看到面前来人的一双鞋子。
紫缎金秀,龙锥龙须,前端为翘故为龙首,後端绕回盘做龙尾……
不!不可能!心脏被猛地一撞,迅速狂跳起来。重生只觉眼前一暗!双手连忙使力扣住地面。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来人不言不动,整个人像被点住穴道一样,只是直愣愣地站著,呆呆地望著跪在地上秀致淳厚却显得极为清瘦的蓝衣人。
……唐……
活著的唐池就在他只手可及之处!
虽然知道他还活在世上,可是这双眼睛曾看到他的死,就是这双手曾经把他放进棺中,如今这个人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一时,来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想念,而出现了幻像。
“请起。”终於伸出手去。
灯光很耀眼,照的那双手都在发亮,让人无法直视。
左边的手指一点点扣紧,再一点点松开,最後再次紧紧握成拳藏於袖中。重生避开了那双手掌,站起退後三步。
来人目不转睛的盯著他看,眼光近乎贪婪。
“真的是……你。朕…我找的你好苦,唐……”到了那人身边,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紧张,连个名字都叫不完整。说完,手又再次伸出。好想抚摸到他。温暖的,真实的他。
重生像是这时才注意到面前堪称绝世无双的俊美男子,抬头对来人微微一笑,抱拳道:“麻烦兄台,请问圣旨何处?”乍一听很平淡的声音。
手掌在脸颊不远处停住。“圣旨?我、我忘了。”身穿禁卫军制服削瘦英挺的男子愣住。没想到唐池会对他笑,魂儿都快被他的笑脸勾去。他的笑脸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看见?一年?一年半?还是更久?
“既然如此,病人还在等在下。”重生点点头,胡乱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转身走人。
看到那人即将离去,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间,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拉住以後却不知该说些什麽,吭哧了半天,才一反常态结结巴巴地说道:“呃……,唐…池,你……,我有话对你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可好?”池不认识我了麽?
略略皱起眉头,“这位兄台莫非认错人了?在下重生,并非你口中的什麽池。能不能请你放开在下的衣袖?”心脏跳得像是打鼓一样。藏在袖中发抖的左手紧紧握成拳,拼命克制自己就这样一逃了之。
男子再次愣住。认错人?怎麽可能?!池为什麽不理我?他……难道是在生我的气?还是……?
“你说你叫什麽?”
“在下重生。”
“重生……你是谁的重生?”话还没说完,手已被重生拂开。
“你功力恢复了?”男子挥挥手,命另一随行人员离开。
灯笼远去,四周陷入一片朦胧中,只能借著屋中传来的微弱灯光略略看清周身事物。
“不劳关心,在下从未失去过功力。这位兄台,此处非吉地,久留不宜,还请早早离去为佳。”生硬的声音,僵硬的背影。
来人──皇甫彖忽然觉得口中很苦涩。他现在才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得那麽容易。唐池,他的唐池竟然不理他。那个把他当作宝,不会违反他任何命令的人,如今却把他视作陌路人。……我是不是真的伤他很深?
唐池,我不懂你。你现在心里在想什麽,我一点都无法了解。我了解的是过去的你,而不是现在的重生。你让我感到陌生,也让我尝到焦躁的滋味。
如果我不知道你是我大哥,我可能会把你当作一名特殊的臣子永远留在身边,我进皇陵之日也是你咽气之时。我不要後妃们的陪伴,只要你侍在身边就好。
当我知道你是谁後,在你离去後,如果我没有回忆起从前,也许你会成为我心头永远的伤,我会把你埋进心最深处,依旧做我的皇帝。带著冷漠和嘲笑,俯瞰世人!也许到死我都不会知道什麽是情到深处无怨尤……
一直到你离开我,到我知道所有一切的今日,我才试著去看自己内心的脆弱,去想我对你的感情是什麽。为什麽在我层层重甲的保护下,你仍能钻进我最软弱的部分。为什麽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不是皇帝而是皇甫彖。为什麽只有和你一起渡过的冬夜是那麽温暖……
池,如果我没有看到自己的心,任你海阔天空,我会给你自由。可是,已经迟了。我不会再放过你,决不!虽然我还不清楚自己对你是哪种感情,但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要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哪怕与天下为敌!你可知,至今我皇甫彖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不要听!不能听!唐池!不!重生!迈起你的脚步,向里走!
忽然,一声清脆的童声,“大夫!来吃饭啦──”
“啊,就来。”一个激灵,重生再次迈开脚步。
身影一闪,到了他面前。彖伸手拦住他,却不知该说些什麽。
重生盯著地面,慢吞吞地说道:“请帮在下转告当今圣上,就说草民一干十分感谢他送来的粮食药草。这里的人已经饿了很久。”
“啊…,如果还有其他什麽能帮上忙的,尽管说。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彖一挺腰。
“帮我?在下不敢当。天子当应为天下百姓著想,帮天下百姓才对。怎可以一己之私……”重生忽然住了嘴。我在做什麽?你以为你还是当初辅佐天子的侍中郎麽!怎麽三句话不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讨厌你此处。
彖听到此话,愣了一下。随即笑意在他脸上荡漾开来,渐渐的嘴巴也咧了开来。好久,真的好久没有听到池的唠叨了。原来唠叨也可以如此动听。
“嘿嘿,对,是帮天下百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男人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现在笑得有多开心。
不经意看到彖那张堪称无邪的笑脸,重生心中一震,连忙偏过头去。当下不再管他,自顾往屋里归去。
一进屋里,顿时松了口气。不知不觉已经汗透衣衫。松开握紧的左拳,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在微微发颤。
呵,还以为自己能不在乎,能放开,能淡然面对,可是,事实呢……
你能在他面前撑多久?……他到底抱著什麽目的?
彖,你可知道我怕你,怕你的粗暴,怕你的疯狂,更怕你的怒意。我不想再过原来的那种生活,也不想再沦为你发泄的性具,你现在知道冤枉了我,你後悔所以来找我,可是迟早一天你会对我腻味,觉得我的存在会是你的羞辱和威胁,你会娶皇後,你会立妃,到时同样的事情还是会重演,我将再一次被你唾弃,我不在乎别人怎麽看我,也不介意历史如何说我,可是,我无法承受来自你的鄙视和嘲讽。当你对我腻味的那天,也许那时你会用当初对待你那个侍卫的方法对待我也不一定,我害怕,非常害怕……
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让我为你,为你的国家贡献最後一份力量吧。
“咳咳……”来了麽,该来的总是逃不过的。
八月上旬,
除了洛阳以外,开封、咸阳、青州等地也相继被瘟疫感染,逼得百姓丢家弃子逃往南方,很快的,南方也传来了被瘟疫感染的消息。大亚皇朝陷进了极度恐慌中,各式各样的谣言开始散播,有人说皇室无道上天动怒以致皇室无子天下大疫,有人说天将降神将是为试练,也有人说龙脉不振难抵邪气受苦天下百姓。盛凛帝坐在洛阳,连续收到来自京城的急件,说是不知该如何处理目前的状况,请求圣上指示。
望著眼前的封封急件,眼看洛阳城中的坟坑甚至来不及掩埋,自己带来的士兵也有多人染疾,大亚皇朝第十七代帝皇甫彖任是英雄绝世,也不禁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
是夜,夜深人静後,皇甫彖又悄悄换了衣服溜向洛阳城东大街。
一路胡思乱想著,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那人的窗下。
这麽晚了,他应该睡了吧。夏天,为了通风,窗子是打开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样子。彖探头向内看去,不知怎的,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脏竟跳得越来越快。
他是一个人睡的吧?
还好,床上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但是!床前还趴了一条人影,看背影像是女子。
彖顿时无名火升上心头!好你个唐池!我身为天子还在禁欲,你竟敢!气的一掌拍下!
“谁!”女子抬起头看向窗外,是青嫂。“啊,官爷!是您!您来太好了!您快进来!重生大兄弟病倒了呀!”青嫂激动地叫了起来。
“你说什麽!”心脏被人狠狠一绞!一眨眼,彖已经冲进屋内。
重生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身边似乎有谁在争吵、怒吼,有谁把他紧紧抱在怀中,不停的抚摸他,还有喃喃的耳语,一遍又一遍。
“池,唐池,七七……”
重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对他怒吼的皇帝忽然变成以前那个喜欢缠著他的小彖彖,抱著他的脖子,围著他直叫七七,亲得他满脸都是口水。
绽开唇角,重生在睡梦中笑了起来。
“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你等等,我去帮你倒。”微凉的手掌从他额头上挪开,和梦中一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重生侧过头,去看正在桌边倒个茶倒得手忙脚乱的男子。
茶水端来,男子伸出手,“来,我抱你起来,让我喂你。”说著,手已经伸到他的颈後。
闭上眼睛,侧过头。“请出去。出去後立刻用黄酒净身,热水擦洗三遍,周身衣物全部焚烧,再把此屋隔离。”简单的吩咐完,重生立刻闭紧嘴巴。
男子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吩咐,依旧把他抱起,靠在自己的怀中,把茶杯送到他的口边。“等喝完水,我让大夫进来看你。”
“不用,在下就是大……”温度恰好的茶水流进他口中。心底虽不想喝,可是干涸的喉咙自然而然的渴望著水滴的滋润。
“你身为一国之君,怎可涉险!如果你有个什麽万一,让在下如何面对天下百姓!”重生好不容易把茶水全部咽下,微怒道。
“呵呵,你总算承认你是唐池了。”半搂半抱著久违的温暖躯体,当今天子的心情异常好。
“在下不是唐池。乃是重生。”
“噢,那你怎麽知道我是当今皇上?”彖得意的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你的鞋。”久违的怀抱让重生僵硬如铁。
“我的鞋?”
“下次记得换衣服的时候,最好连鞋一起换。”
“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唐池,果然观察入微。下次我一定注意。呵呵!”看来彖是不准备承认他身为重生的身份了。
重生闭上眼睛,轻轻说了一句:“陛下,请放下草民。”
“唐池,你今天气色不错,也许不会太糟也说不定。你等等,我把随行太医叫来。来人!”
“唐池,我喂你吃饭,你喜不喜欢银耳粥?我让人放了蜜。”男人坐在床沿,笑眯眯的看著他。
“池,不要害羞嘛,都是男人,有什麽害羞的,来,我帮你。”嘴上说得好听,脸上一看就知道怀有他心。哪有人笑得那麽色的!
“池,和我说说话吧,我……好寂寞。”淡淡的,哀愁的脸。让重生无法习惯,也不忍心拒绝。
“池,自从你离开我後,我好空虚,像是什麽地方缺了一块,这里也好痛……,你摸。”男人似乎找到了突破口,每天总有那麽一段时间突然变得多愁善感。
“池,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在各地设置医局,诊金由朝廷负担。另外也让各地建起施仁堂,收容无父无母的孤儿及因瘟疫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人。另命各地县衙见尸体就埋、病死之人的物品就地焚烧、并尽量把病人隔离治疗。”
“对了,今天有消息说,你师傅孙誉朴似在开封行医。我已让人送消息过去。”
“池,这是你要的药草,给。……这不是…毒药吧?”你在担心什麽,怕我再度寻死麽?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看著我,为什麽你这种表情会让我心痛。
一日复一日,重生的身体在逐渐好转,当初某些官员担心的症状一切都未出现,其好转的速度甚至让人无法想象他曾感染到瘟疫。在这段期间,重生周身的一切事宜,尽被当今皇上一手包办,丝毫不许他人插手。
比起与彖同吃同住的震动,重生更在意他这次病发的始末。也许是他过於钻研其的原因,彖就在他身边的事实反而让他不怎麽能感觉到了。
刚开始还很得意唐池终於又回到他怀抱,以为自己终於感动了他的彖,逐渐发现事实好像不是这麽回事,他的唐池似乎忘了他的存在?
有没有必要提醒他一下呢?睡在他身边的,可是已经想他很久很久,健康异常火气正旺精力充沛的不能再充沛的年轻男人哪!
第七章
“唐池,你去哪里?”彖正巧推门进来。
把最後一束草药放进药箱里,合上盖子,重生回答道:“谢陛下为草民收集此多良药,为求证草民的判断,草民必须回到东大街。大恩不言谢,草民就此告辞。”一抱拳,背起药箱就准备离开。
有意无意堵住出口,“你要求证什麽,要见谁,告诉我,我帮你把人传来。你现在身体还未好清,不宜劳累,还是留下来修养比较好。你看,这是我昨日特别命人去隔县为你弄来的燕窝,刚刚炖好,尝尝口味如何。如若不合口味,我再命人重新做来。”男人流露出些许的讨好神色。
停住脚步,望望男人手中还冒著热气的燕窝粥,半晌,重生脸上流露出自嘲的悲哀,“何必如此。”
“什麽?”
“我说你何必如此。”重生深吸一口气,挺胸走到彖面前。相会以来,第一次眼对眼直视对方。“你想听我的心声麽?”说出去吧,把一切都说出来,一了百了也好断个干干净净。
“你说。”男人的表情改变了,依在门柱上的身体也逐渐站直。
“是,我是唐池。无论我在怎麽掩饰,也无法摆脱我曾是唐池的事实。而你,也同样,无论你现在看起来有多和蔼温柔,可你仍旧是盛凛帝。那个不轻易相信别人,痛恨别人的背叛和欺骗,掌握乾坤,城府极深的大亚之帝!我了解你,恐怕比你自己都了解你。皇甫彖,你永远都不可能轻易原谅一个曾经欺骗过你的人。”左手一点点握紧。
“确实,我痛恨别人的欺骗,但是……”
“你听我把话说完。”唐池的眼神十分复杂,像痛又像悲,“你喜欢掌控一切,若有什麽事脱离你的掌控之外,你不是想尽办法把它收归掌握,就是毁掉它。你对我的感情,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种。对你来说,我并不是你的爱人,更不是你的兄弟,只不过是你众多拥有的物品之一而已。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初我真的离开人世,你就算知道真相又会後悔多久?一年还是两年?不要忘了,你曾期待我的死亡。”
是的,没错,我确实曾经期待过你的死亡,因为我觉得只有那样你才真正完全属於我。可是现在不一样,我知道了一切,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那种滋味我已经受够了!你可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想你?我想你,想要摸你抱你和你说话,想得我快要疯了……
“你现在对我的执著,只是高傲的自尊心在作祟罢了。因为我自杀,因为我偷偷离开了你,不是你不要,不是你先抛弃我,所以当你知道我未死的消息後,你的自尊心受伤。没想到你任意玩弄的东西竟也能借死逃出你的掌握!”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不是因为自尊心受伤……!
“你说你知道了真相,你说你有了悔意,你说你想弥补我。你想我跟你回去。可是,你真的希望我跟你回去麽?皇甫彖,你身为一个有野心、有抱负、想成为历史有名大帝的天子,你真地会允许我这个不能为世人知晓的异父兄长常驻後宫麽!您能容忍世人知晓我的存在麽!”
是呀,池跟我回去後,我要怎生待他?给他怎样的地位才适合?要怎样堵住众人之口?封他做皇後麽?大概打死他,他也不会愿意吧。
“或者你想我暗中成为你的娈人,掩饰身份一直侍候你的床第,直到你厌烦为止?皇甫彖,陛下,如果我真的跟你回宫,唐池曾经的悲剧必将在他日重现!如果你无论如何也要我回去,那麽,请在这里结束我的生命。”
沈默流淌在这个空畅的屋子里。
彖显然忘了自己手里还端著这灾区难见的燕窝粥,心中虽觉得唐池说的话有些不对头,可是一时半会儿,竟无法找出适当的话语反驳。
“如果陛下暂时不准备要在下之命,那麽请给在下一个报效自己生命的机会。在下不想白来这世间一遭,也不想死时只有……。陛下,请让路。”一揖到地,唐池脸上露出坚决的神色。这段时日,他不是不感动彖的所作所为,可是他也明白这只是一时的现象,当今圣上讨好别人只是图个新鲜而已。如果因为此时动摇心神,那麽将来等待他的无疑将是责难和辱骂的疾雨,最可怕的就是彖的变脸。与其等到那时悲痛欲绝,不如现在就……!
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唐池像是不认识他了。那张完美的面孔渐渐的出现了裂痕,虽淡却足够震人心魂的伤痛一点一点被挤压了出来。
唐池的目光落在了那碗已经失去温度的燕窝粥上,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您与其花费时间在在下这样一个无价值的人身上,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天下百姓,他们可都是您的子民哪!像这样的东西,在这个时候让役人快马乘夜送来,劳民伤财,您想效仿古时的荒庸之帝吗!”
荒庸?我只是想你可能会高兴……
小小的瓷碗突然变得千斤重,挪动脚步走到桌前,小心翼翼的放下那碗没人要的燕窝粥,心神连转三遍,等回过头来,彖已变成了盛凛帝。
“你要去东大街?可要我派人送你?”
根据自己的病发始末,唐池大胆的猜测了其原因,并经过种种推测和尝试,想出了一个可能预防瘟疫的方法。
临走时,唐池向彖借了一千士兵。在派遣他们前往东大街时,唐池把他们分别聚在各个屋内,把刚刚染上瘟疫之人的贴身衣物放在蒸笼上蒸之,一个时辰後,方才让他们出屋整队前往东大街瘟疫病人集中区。
回到东大街,众病人、难民等见他无恙,不由高兴异常,大人小孩围著他问这问那。
与众人闲话家常後,唐池咳嗽两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乡亲们,在下有事拜托诸位,自愿者等下请到在下原住的草庐来。拜托的事情是这样的……”
离开彖回到东大街,转瞬间已经过去三日。
此日深夜,唐池正在病人房里转悠,拿著小竹筒收集什麽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笑声。
“重生,好久不见。”
这声音?“漠然!”唐池当场大叫起来,连忙转身向发声之处看去,“是你!真的是你!你怎麽来了?小木呢?快,到这边坐下。不好意思,地方简陋,也没有茶水招待。”看见久违的友人,唐池有著说不出的高兴。
“北方发生如此大事,你认为古小木那傻子能坐得住?事情一忙完,他就死拖活拖硬把我给拖来了!”随著略显冰冷的声音,一条人影出现在门内。当屋内的灯光一照到对方脸上,喝!好个美人!虽说左边眼角下一道淡淡疤痕破了一点和谐感,可是这不但没有损减对方的美丽,反而去掉了本身的一些阴柔之气,更添一份邪邪的美。
百里漠然,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邪道高手──血魂。也是唐池曾经为其充当过车夫,後因怕泄漏身份不得不离开的少数挚友之一。
“你刚才在做什麽?”漠然一进来就皱起眉头。不解重生为什麽要特意弄破病人的痘症疱。
“啊,你说那个。呵呵,我在收集病人痘症疱里的痘浆。”
“?”漠然露出不解的神情。
“这个嘛,日後自知。没想到你们会在此大疫横行中特意跑来,请容在下代替北方百姓谢过!”唐池放下小竹筒,正经颜色,重新施礼道。
“你这是做什麽!要谢你去谢古小木那死穷酸去!我血魔什麽时候有这闲工夫跑来救人!如果不是他说有什麽热闹可看,我才不会来!”冷哼一声,漠然避开对方的施礼。
知道面前的友人嘴巴说得凶,却是实实在在面冷心热之人,当下也不点破,只是笑著请他坐下,开玩笑道:“小木呢?他怎麽舍得离开你?”
一撇嘴,漠然十分不爽地说道:“那个死人!说什麽去踩盘子,好给老百姓一些见面礼,丢下一句话就溜地不见人影,等到现在也不见他过来。哼!等他回来,看我不一脚踩死他!”
“哈哈!这麽个穷地方,他要跑哪里去踩盘子?洛阳府尹衙门麽?”本来是玩笑之语,突然想到现在那里住的是什麽人後,唐池愣住了。如果小木真的跑去踩当今皇上的盘子,这可如何是好?
不出唐池的担心之外,天不怕地不怕只唯恐天下太安生的古小木趁著夜色借著一身绝世武艺悄悄溜进了当今天子在驻的洛阳府衙。
“……,以上是舒王从京中传来的急件,请陛下过目。”孙沙海递上奏折。
点点头,彖示意随行太监把奏折接过,“朕等下就批阅,明日快马传回京中。沙海,这几日你辛苦了,早点下去歇息吧。”
“多谢陛下关怀,微臣汗颜。陛下,”孙沙海犹豫著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这个……东胜国上次要求联姻的事,该国的公主已经到达京都,”
“让舒王暂时把她留在贵宾馆款待,联姻一事待朕回京後再行商谈。若没他事就下去吧。”挥挥手,彖的面色难得的带著一丝疲累。
想要转身告退,但孙沙海顿了一顿,再度拱手启奏道:“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朕恕尔无罪。”翻起一本奏折,彖抬头看向自己的臣子。
“谢陛下。请恕臣大胆直言。陛下登基以来已近五年,如今已是崇盛五年过半,可是陛下至今未立皇後,後宫也不见龙延子嗣。包括臣在内的文武百官及天下百姓无不担忧。”孙沙海偷观盛凛帝面色,见他无不愉之处,更加大胆的说道:
“微臣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何单对唐大人念念不忘,可如今唐大人不但更名换姓,在陛下的屡屡召唤下也不愿回京。事已至此,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快刀斩乱麻,重整後宫,新选嫔妃,与唐大人断个干净呢?”孙沙海是真的不明白堂堂天子为何要如此在意一个那麽貌不惊人、与宠爱玩物完全无法联系到一起的男子,而且这份在意早在四年前,他命自己暗中调查唐池就开始了。难道陛下他真的……
“沙海,你知道朕为什麽把你封作左宫军首领,这次出来也只单带你麽?”知道臣子的他回答不出,彖打开奏折边批阅边说道:“因为你不多话,也不同於那般迂腐老臣。”
孙沙海心中一惊,汗毛倒竖,猛然反省自己的立场为何,急忙拱手道:“微臣惶恐,微臣失言,请陛下恕罪。”惨了!这段时日见惯皇帝的笑颜,不小心就忘了他的本性!
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在孙沙海倒退离去时,盛凛帝头也不抬的淡淡说了一句:“唐池与朕的关系,朕想断也断不了。更何况朕也不想与他断掉。此事日後休再提起。”
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话,甚至不敢多想皇帝那句“想断也断不了”到底包含了什麽意思,退出房屋时,孙沙海发誓自己以後只做好份内工作就好。至於皇帝的感情事,还是留给他老人家自己烦吧。
批阅完京城送来的奏折,梳洗过後,命侍候的太监也一并退下,脱去龙袍和衣躺下的彖在一盏茶後忽然从床上翻身而起,从橱柜中拿出一件全黑的夜行衣往身上套去。换好衣服,吹灭灯火,打开後窗,轻轻纵身跃出。避开守夜的侍卫和官兵,快速的溜到府衙後院墙角,一腾身翻出了府衙。其一连串动作显得快速、熟练,明摆著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
而皇帝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也落到了前来踩盘(实际上是来看热闹)的古小木眼中,暗笑一声,也不点破,偷偷尾随其身後跟去。
“漠然,虽说你武功高强,可还是小心为上才好。我看你还是离开东大街到西大街干净的官栈去……”搓搓手,洁净完身体准备睡觉的唐池正在为怎麽安排漠然的住处而头疼。
“怎麽,怕我把你踢下床不成?今夜我就睡在你这儿了!”漠然抱臂於胸,坐在唐池的床上不肯离开。
抓抓头,傻笑道:“那小木找来,他睡哪儿啊?”
“让他睡大街好了!”哈,原来血魂老大在生某人的气哩。
“可是,可是……”唐池心中直泛嘀咕,虽说自己堂堂正正,可是小木过来看见要是误会了怎麽办?那个人的醋劲可不比眼前的男子小多少哎!
“喂!重生!大男人做什麽这麽婆婆妈妈!朋友之间抵足夜谈本就正常,难不成你不把我当朋友看?”脾气毛躁的漠然来火道。
“哈哈!说的也是。朋友之间抵足夜谈本就正常。是我想太多了。漠然,如果你不嫌弃在下的床铺简陋,请!”做个手势,唐池笑著把单被拉开。
彖换上夜行衣,一路施展轻功来到东大街。不敢过於靠近那间草庐,轻车熟路的找到一间破败的屋檐翻了上去。从那里望去,正好可以看见重生大夫的房间正对面的窗户。
心中感激这是夏天,为了通风,唐池一直都是把窗户大开著。这倒也方便他每夜前来偷窥…呃,不,是看望。怎麽办,谁叫自己担心他,想念他,就是想见他!原来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真的有这麽一回事。
池啊池,自从你那日离去後,我好好想了一下你说的话,也认真把心里对你的感觉重新整理认识,甚而考虑勾画了我们的将来。原谅我,我还是没有办法就这样放弃你,我稍微幻想了一下以後没有你的日子……,对不起,池,无论使用什麽手段,我也要你重回我的身边!确实,我很自私,就算你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我还是会想办法把你弄回来。待这次瘟疫了结之日,也是你我共度今生的开始。我就不信,你能抵抗我的柔情一辈子!哼!
嗯?那是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管会不会给人发现,从屋檐上探出大半个身子凝神向唐池屋内望去。
他们在做什麽?坐在唐池床上的是……!彖额头上冒出明显的青筋。
这个狐媚子!朕应该在当日就杀了他才对!该死的!
虽然听不清对方二人在聊些什麽,但从唐池那绝对不会在他面前露出的愉快表情,从他掀开被子邀请对方的手势,就算是白痴也明白那二人的关系决不简单!
积淤多日的欲望、强烈的妒意、觉得被背叛的愤怒、还有那股不知是什麽鬼滋味直冲鼻头的酸意,融合在一起慢慢的在小腹周边聚集,渐渐变成熊熊烈火直冲脑门!
“啊,看我!差点忘了,我们在开封府遇到孙前辈,他让我们转告你,他可能找到了治疗此次瘟疫的方子。”脱去鞋袜,漠然扔掉外套,钻进床里侧。
“真的麽!太好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方子师傅有没有让你带来?”唐池兴奋到。
“在死穷酸那儿!明日你跟他要。”打个哈欠,漠然拍拍身侧空出的床铺,懒洋洋的说道:“躺下吧,顺便跟我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麽。还有那个小竹筒到底干什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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