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东丹桂摆一摆手,站在他身边的林非立刻会意的回头叫道:
“万副统领,请出来吧!”
被小太监从殿后领出来的是个肌肤黝黑、五官方正的年青汉子,身上穿挂的是御林军的铠甲,他一出来就‘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罪臣叩见皇上!求皇上治罪!”
东丹桂看也不看,只把项背尽倚在椅背上,半闭着眼,说:
“把你今天早上对朕说的话在太子面前再说一次。”
万子斌把头贴在地上,说道:
“罪臣前晚一时冲动把太子打伤,太子虽然大量,不予计较,但臣自知犯下大错,心中不安,不得不向皇上请罪。”
“九重,可有此事?”
“是,儿臣前晚确实被万副统领所伤。”
“为什么不把事情说出来?”
东丹九重答:“万副统领只是无心之失,而儿臣受的亦只是皮肉之伤,儿臣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请父皇别降罪万副统领。”他的神色语气是那么地温和谦厚,配上英挺柔和的脸孔,实在叫人不得不大生好感。
“这件事真奇怪……打人的要认罪,被打的不想怪罪打人的,还要为他求情?”
东丹桂还是闭着眼,嘴角却似笑非笑的勾了起来,“林非,你有听说过这种怪事吗?”
林非弯腰,满脸讨好的说:
“连皇上都未听说过的事,奴才又怎会知道?”
冷笑,东丹桂在椅柄上叩一叩指头,“万子斌,把你还未说完的话接下去说。”
万子斌先迟疑的向东丹九重看去,最终咬一咬牙,下定决心说道:
“打伤太子的千金之躯,罪臣愿以死谢罪,但与罪臣青梅竹马的云姬日前被太子强行纳入府中,斗胆求皇上作主,请求太子还云姬自由。”
言语方休,东丹九重已摇摇头,对东丹桂说:
“儿臣府中日前确实添了一批歌姬,但其中绝无强迫之事。”
“没有?若非心虚,你为什么不将被打的事说出来?”东丹桂猛的瞪开双眼,目光如电的落往东丹九重身上,“强占民女,如此伤风败德之事,纵是太子,朕亦不能饶恕!”
龙威赫赫,东丹九重却在心中冷笑,心想,这种事你东丹桂不是早就做出来了,怎么还敢说别人?
东丹九重脸上不露声色,依旧显得缓和平静,“万副统领前天到儿臣府中,儿臣当时已向总管了解过,云姬确实已卖身于太子府,卖身契就收在府中,儿臣可随时拿出来让万副统领过日。”
“云姬是被贪婪的后母所卖,她本身并不情愿,微臣恳求太子有成人之美,把云姬还予微臣!”万子斌急道。
“抱歉!”东丹九重摇摇头,并不同意。
东丹桂冷冷的俯视着东丹九重,“太子该不会也贪恋美色吧?”
“儿臣与太子妃感情深厚,此事人所共知,又岂会贪恋云姬美色?只是云姬是由锦瑟挑进府中的,几个歌姬中她对云姬最满意,锦瑟无子,一直希望儿臣和其它女人……”说到这里,东丹九重不好意思的顿了一顿,这才接下去说:“儿臣不忍令锦瑟失望,而且,儿臣曾经问过云姬,她说‘只愿留在太子府上’……万副统领或者是一厢情愿了?”
“怎么会……?云姬怎会……”万子斌顿时脸如死灰,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守在殿中的小太监都为他可怜,都在心中暗忖:太子少年英俊,又是未来的皇帝,只要是女人又怎会不希望攀上他?背弃旧情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眼见束丹九重在轻描淡写之间已把一切推得干干净净,东丹桂登时没了心情,随手一挥,“万卿家,你先下去吧!”
用怨恨的眼神瞧着东丹九重,万子斌攥一攥拳头,方才领命退下。
东丹桂在案后缓缓坐直身子,看着东丹九重,“九重,这件事你虽然没有大错,但与臣子争夺一个歌姬始终是件丑事,有失太子的身份。”
“儿臣知罪!”东丹九重垂首道。
“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木兰岭你不必跟上了!”虽然没有理由重重惩治,但东丹桂亦不愿放过任何小惩的机会。
“儿臣遵命!”
“跪安吧!”
“是,儿臣告退!”东丹九重一一应是,再行一个跪拜礼后便缓缓退后。
束丹桂忽然疑心大起,“等等!”他把东丹九重叫住,“万子斌说过……好像是打伤了你的左臂吧?”
东丹九重的身体倏的一僵,东丹桂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把衣袖拉起来,让父皇看看你的伤势。”
“是……父皇。”
东丹九重举起右手,把左袖缓缓拉起,夹袖一直卷到肩头,只见左上臂果然有被打伤的痕迹,肌肉全都充血发红,肿得像一座小山丘一样。
东丹桂这才真的相信东丹九重与万子斌之间的故事,当下把眼神放松下来。
“下去吧!朕会命御医去为你疗伤。”
“谢父皇恩典!”东丹九重跪下谢恩,这才肃然退下。
看着东丹九重远去,东丹桂又挥一挥手,命殿中的小太监们退下。
【第三章】
南书房的大门关上,只余下东丹桂与林非,静寂多时,东丹桂开口说:
“林非,你看他是否真的都忘记了?”
东丹桂将话说得不清不楚,但跟随他多年的林非立刻便了然过来。
“太子进宫时才八岁,记不住小时候的事也属平常。”
东丹桂皱一皱眉头,“但是真的会忘记得如此彻底吗?”
“五年前,皇上不是已经证实过了吗?”
林非指的是五年前东丹桂命东丹九重过的那一夜。
“朕本来也是这么想,那天若他表现出半点破绽,朕就会杀了他!”东丹桂冷冷说道,接着续言:“但这几年,朕是越来越怀疑了,他到底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一直都在装模作样?”
“当年,太子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果他认出自己的父亲……又怎可能做得出那……那种事?”林非迟疑的说着。
“一,就是他真的忘记了,二,就是他的心计比朕想象中还要更加深沉。”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城府?那未免太令人心寒了!”林非摇了摇头。
很多时东丹九重的确谦逊温和得令林非生厌,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昔日的东丹昽……那个高贵清圣、伤春悲秋的东丹昽,东丹九重是他生的,只要有半分似他,就绝对做不出那种有违伦常、尔虞我诈的事!
“他一点也不像昽。”东丹桂向林非斜睨一眼,“朕反而觉得他的性子和朕年轻时行几分相似。”
“皇上精明干练,太子怎能与皇上相比?”
“朕年轻时当然远胜于他,但这几年,朕的心是越来越不安了。”东丹桂疲累的靠着椅背,举起右手,用拇指与中指用力揉着额角左右的太阳穴。
东丹桂今年四十六岁,年轻时经历过皇位之争,自登大位之后,夙兴夜寐、忧勤政事,早已心力交瘁,时光在他眼角与双眉间留下不少岁月刻痕,加上这两、三年间受头风痛症所影响,很多事已渐感力不从心。
当年把东丹九重留下,只是想威胁东丹昽听话,本来以为只要想除掉他随时都可以,但是东丹九重个性温顺,彷佛人畜无害的态度却令东丹桂在不知不觉间犯下错误。
自八岁进宫后,东丹九重就饰演着一个完美无暇的太子角色,在东丹桂察觉之前,他已经在宫中、在朝野立稳了阵脚;皇后无子,只有靠他才能稳坐皇后之位,连带赵家在朝中的外戚党羽也向他靠拢。
五年前,他派东丹九重到漠北,就是希望东丹九重不会有命回京,但是,他回来了!
霍老将军在乱军中中箭身亡,东丹九重临危不乱,带着三千亲骑杀出重围,及后重整人军、平定漠北叛乱,立下显赫军功;那一仗,非但令他得到军心,也今朝野上下都称赞他是东丹皇朝历代以来最文武兼备的太子。
“朕渐渐老去,而他一日比一日强壮,十九岁……正是如日方中。”东丹桂说着,不自觉攥紧拳头。
林非弯腰,压着声音说:
“皇上若不放心,大可把他除掉!”
“这件事不能明着干。”
东丹桂摇摇头,不再说话,再次展开案上的卷宗,黄绢上并排着御林军五名副统领的名字,其中有两个已经被划掉了,东丹桂看着余下的三个人名,沉思片刻,拿起朱砂笔在万子斌的名字上轻轻一勾。
“拟旨,擢升万子斌为新任御林军统领!”
◇ ◇ ◇
八月初十就是出发到木兰岭的日子,中秋御猎是东丹皇朝每年的盛大节日,所有宗室中人和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随行,东丹九重虽被下令禁闭,不必随行,但那天早上天未光他就起床了。
侍候的太监把几件新裁的袍子放在床上,东丹九重在铜镜前逐一试穿,最后挑中一件白底箭袖、用青线绣着云绣的长袍,头戴金丝冠,腰带挂上绿翡翠佩饰,脚上蹬着六合靴子,满意地对着铜镜里倒映出的英挺姿容点点头,东丹九重屏退左右,孤身从后园小门步出太子府,庄青早早驾着一架不起眼的骡车在小门外等着他。
骡车在大清早的京城大街穿过,缓缓驶近皇宫,走的却不是每朝面圣时必经的崇文门,而是专供太监宫女到宫外办事的皇宫后巷的一道侧门。
门外本来应该守着一队编制为十人的御林军小队,但东丹九重早已利用御林军中的亲信暗暗安排,在小队交更的时辰中空出半炷香时间,令他可以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顺利进入皇宫。
正是皇帝出发到木兰岭的时辰,宫中的宫女太监、侍卫都聚集在崇文门,宫中几乎没有了人,东丹九重从侧门进入之后不走大路,熟练地在御花园的草丛、假山之间左右穿插,迂回地走到宫中最偏僻的一角。
宫殿被石砖彻的高墙从四面围住,只露出朱檐一角,四周散发出一种沉沉的死气;摸着灰色石砖,东丹九重的脸色微微地沉了下去,庄青压着嗓子在他耳边说:
“太子,门边有人守着。”
东丹九重脸露错愕,踏前几步,从转角处遥遥看去,四面围墙中唯一能勉强称为‘门’的开口放着一顶明黄大轿,旁边站着几名带刀待卫,登时他往后退去,躲到暗处。
“太子,怎么办?要等他们离开才进去吗?”庄青问。
东丹九重垂首,看一看自己洁白似雪的袍摆,转身,反方向沿着围墙走,沿着围墙几乎走了半个圈才停下来。
眼前四周的景象更加荒凉,杂草丛生,几乎令人不敢想象这里竟然会是宫中一角,拨开地上的野草,露出墙脚的一个小洞——‘狗洞’;东丹九重不吭一声的弯身钻了进去,狗洞连接着锁云殿内后园的假山群,甫爬出头来,一名穿着蟒袍、长得颇为清秀的小太监已经在洞外等待。
“奴才叩见太子。”
东丹九重神色不变的从地上起来,再次垂首看一看自己的衣摆。
可惜了一个早上的打扮!
庄青也从洞里爬出来,立刻跪下帮东丹九重扫去衣服上沾着的泥沙,东丹九重抬眼看一看小太监,问:
“等了很久?”
“奴才等太子是应该的!因为门口有侍卫,奴才想太子殿下或者会从这里进来,所以才在此接应。”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说。
东丹九重微微一笑,“小争,你越来越机灵了。”
“谢太子称赞。”林争弯身,年少的脸上始终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
抬头看天,东丹九重淡淡的问: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争脸上的笑容一黯,垂头,“昨天午后就已经来了,到现在还未离开。”
庄青抬头偷看着东丹九重的脸色,却无法从那张平静的后脸看出什么。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东丹九重淡淡的说。
“是的,太子。”
为免招疑,林乎回到殿中,而东丹九重则与庄青躲进中空的假山里;挤在漆黑狭窄的假山壁中,庄青心中暗暗嘀咕着。
既然都是等,殿里、殿外又有什么分别?何必要辛辛苦苦的爬狗洞进来?
抱着手、背倚石壁,东丹九重一直没有说话,眼帘半敛,他默默地感受着从空气里传来的痛苦气息,只有更加的接近,才能更清楚的提醒他,他最重要的人正在承受的屈辱,这种近乎自虐的方法令他时刻警惕、时刻存恨。
等待近半个时辰,林争终于带来了好消息,得知东丹桂终于离开之后,东丹九重从假山出来,向殿内走去。
不同于殿外的荒凉,锁云殿内布置得极其华丽,地上铺着从异国进贡的白羊毛地毯,柱上用金漆绘满图案,在寝殿前垂着大幅东珠珠帘。
殴内传来微弱的痛苦喘息声,东丹九重的心瞬间扭作一团,脚步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恢复自若,使劲拨开珠帘。
“太子!”在殿内侍候着的妙龄宫女吓了一跳,忙不迭抹去眼角的泪珠,赶紧向东丹九重请安。
不经心的拨一拨手,东丹九重的视线集中在大床之上,把脚步放轻,缓缓走近,“父王,孩儿来了。”语气轻细,柔情似水,听见他的声音,躺在床上的人雪白肩头微微一抖,却没有把脸转过来。
东丹九重坐上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拥着东丹昽的肩头,掌下的身子瞬间绷紧,“小青,你到外面守着。”挥挥手,命庄青退下之后才轻轻把东丹昽的身子扳正过来。
东丹昽有着惊人的美貌,冰肌玉骨、廷颈秀项、芳泽无加……即使用尽诗人最出色的词句也难以描述他的容姿之一分,一双修长翠绿的异色眸子,今他无暇的美貌更加瞩目,仿如天人。
每次见到他,东丹九重都感觉震撼,当然,他绝不容许自己从言行间流露半分。
“父王。”
东丹九重的神色温柔恭顺,用指尖拨开落在东丹昽眼角前的一绺青丝,顺势把他身上的被衾拉开,露出的是一具赤裸的美丽身躯,东丹昽紧紧闭着眼帘,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东丹九重的眼睛一一滑过东丹昽的胴体,雪白的肌肤上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都是被人用手掐出来的,平滑的胸膛上,两颗乳珠的根部被红线紧紧勒着,再用一条绳子连在一起,红线勒得很紧,两颗乳珠充血肿起,泛着成熟的石榴色泽,连两个小小的乳眼也被迫张了开来。
东丹九重再向下看去,落到东丹昽光滑的下身,一枝金钗从软垂的分身铃口插入,露出手工繁巧的金凤凤头与长长的流苏,流苏一直延伸到双丘之间。
“奴婢本来想把线解开,但实在绑得太紧了……”宫女莲儿抖着嗓子说。
“嗯。”
东丹九重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弯身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刀,刀刃的寒气逼近胸口,娇嫩的肌肤瞬间泛起敏感的疙瘩;东丹九重慎重的将小刀贴着鲜红的乳尖,半晌,右手轻轻一翻,红线立刻在锐利刀尖下断开,左右都如是施为,两颗乳尖登时被解放开来,在胸口上颤动。
“痛吗?”东丹九重皱一皱眉头,用指尖轻轻按上两颗娇嫩的乳尖。
就像伤口被按着一样,东丹昽痛得剧震一下;东丹九重把指腹抵在肿胀的乳尖上轻轻揉着,长时间的充血令乳珠敏感得厉害,像疼痛又像快感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东丹昽想把东丹九重推开,勉强抬起手抵在他的胸口,却无法用力。
知道东丹昽不喜欢,东丹九重立时把指尖移开,一旁机灵的林争适时把药盒送上,打开药盒,用指尖挑了少许半透明的药膏轻轻抹在乳珠上,清凉的药膏抚慰了火烫的痛处,让东丹昽的身子稍稍放松。
东丹九重观察着东丹昽的脸色,把手悄悄向下滑去,软垂的男性被握住,东丹昽吓得猛的睁开眸子,漂亮的翠色眼瞳里流露出惶恐、拒绝之色。
“父王,请放心。”东丹九重安抚地用左手按着东丹昽的肩头,“东丹桂到木兰岭去了,至少行一个月不会回来。”边说,东丹九重边用右手把东丹昽的分身温柔地托起。
被金钗贯穿的肉块可怜地缩成一团,东丹九重怜惜的用掌心轻轻扫动着,让东丹昽的身子不断直打哆嗦。
“父王,请放松。”在耳边柔声说着,东丹九重握着余钗的凤头缓缓转动着,试图把金钗抽出。
翠色眼眸里盈满了水光,却没有流下来,东丹昽用力咬着唇,克制着难以言喻的羞耻;由下身传来的强烈酸麻、疼痛,还有令人耻辱的不正常销魂感,令雪白的脖子绷紧着向后弯去,喉头上下滑动着,从那红得像要出血的唇瓣里流泄出无声呻吟。
金钗终于被抽了出来,从松弛的铃口流出了浊白体液,东丹昽的身子完全乏力,目光散涣地瘫倒在东丹九重强壮的怀抱中。
“唔……”
一声细细的呻吟从红肿的唇瓣流泄,与那张绝美熏红的脸孔相辉映,销魂得令人发狂,在旁边侍候的林争与莲儿都不由自主地红了双颊,唯独东丹九重一张俊脸依然神色自若。
“莲儿,把床铺整理好,再去捧一碗热粥来。”吩咐的同时,东丹九重温柔的把东丹昽抱起,走向寝殿后的浴池。
东丹桂最重享受,浴池当然也是最好的,整个浴池用白玉砌成,温泉水从青铜的龙口吐出,温度适中。
掖起袍摆、卷起衣袖,东丹九重把东丹昽放进浴池中,身子甫浸进温水,东丹昽的眉头微微一蹙,而东丹九重又是何等细心,立刻便把他抱出水面。
“父王,哪里不舒服吗?”
东丹昽的唇动了一动,到底没有答话,想了想,东丹九重把他抱到池畔的躺椅上,整张躺椅用白玉雕成,东丹昽在躺椅上敞开肢体,白得竟与躺椅无异;轻轻把他的双腿拉开,露出双丘间的秘地,果然,那里正红肿着渗出几缕血丝。
东丹九重暗暗责怪自己大意,当下跪在躺椅边,用柔软的布巾沾上温泉水为东丹昽擦身;东丹昽一直紧闭着眼帘,动也不动,只有当温热的布巾抹过身体上的伤痕时,长长的睫扇才会不由自主地抖动两下。
“父王,放松点。”见东丹昽难受,东丹九重只得一再柔声安抚。
帮东丹昽梳洗干净之后,东丹九重自己反而出了一身汗,把外袍脱下来,将他赤裸的身躯包裹着走出浴池,床上的床单被衾已经焕然一新。
扶着东丹昽倚坐在床头时,莲儿刚好捧着粥回来,她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儿,见东丹九重伸出手,连忙说:
“太子,让奴婢来吧!”
“不用了。”东丹九重摇摇头,亲自拿起白瓷粥碗。
粥是刚热的,煮得又软又绵,粥里加了红枣莲子,上面浮着几朵翠绿葱花,清香扑鼻,东丹九重舀了一匙,放到嘴里尝一下热度,这才喂到东丹昽唇边;东丹昽吃了几口就没有胃口了,把头别到一旁去。
“父皇,粥做得很好,即使不饿也吃一点吧!”东丹九重要柔声说道。
拿着汤匙的手一直举在东丹昽面前,毫无放下之意,东丹昽抬起翠眸,向他看了一眼,迟疑片刻,终于再次张开唇瓣,勉强吃下小半碗粥,他的眼皮是越垂越低,终于支持不住,在东丹九重的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东丹九重知道东丹昽这几年的身子是越来越差,加上被东丹桂折磨了整夜身心,只怕早已筋疲力尽,也不敢吵醒他,只把碗交给林争,轻着手脚把他柔软的身躯在床上放好,再拉上床衾。
坐在床边,东丹九重把手伸进被衾里,轻轻摸着东丹昽的手,刚刚沐浴完出来时他的手还是暖的,但才一会儿又变冷了,冷得像脆弱的玉石一样。
皱一皱剑眉,东丹九重看着莲儿,轻声问:
“上个月我叫锦瑟带来的补药有依时让父王吃吗?”
“都依时吃了。”恐怕惊醒东丹昽,莲儿的嗓子也压得细细的。
“他的身子有好转吗?”
“每天都被那样折磨,吃再多药也没有用……”莲儿说着,眼圈不由得一红。
一个外人尚且如此,东丹九重的脸色却还是那么平静,反而安慰她说:
“一切都会好转的。”
莲儿咬若唇点点头,不再说话。
东丹九重一直坐在床边默默看着柬丹昽的睡脸,他睡得并不安稳,形如远山的眉微微拧起,红唇半张着,不时吐出细细的梦呓,期间更醒过数次;东丹九重握着他的手,弯身在他耳边说些温柔的话,这才把他哄得再次昏睡过去。
这样反反复覆总算睡了两个多时辰,醒来时刚好是正午,见他怎么也不睡不着了,东丹九重只得侍候他梳洗,并叫莲儿再捧来一碗热粥,粥足新煮的,加了白果籼姜丝,东丹九重吹凉后舀到东丹昽面前,他摇摇头,不肯张嘴。
“父王,你刚才吃得太少了,这样对身子不好。”
东丹昽没有说话,垂首看着雪白床铺,于是他只得再柔声说:
“如果你不喜欢吃粥,就叫莲儿到小厨房那里做几道小菜出来,这好吗?”
东丹昽的唇瓣缓缓蠕动了两下,终于吐出话来,“我……没有……胃口,不用了。”他久未作声,嗓子难免干涩,但到语末的几个字,声音渐渐抑扬,动听得就像是用乐器奏出来的音调一样。
东丹九重微微一怔后,眉头舒展开来,神色更是柔和。
“即使没有胃口也总要吃点东西。”
还是摇头,东丹昽枕在软枕上,仰着头,看着一盏透着柔和橙光的巨大宫灯。
几年前,东丹桂对外宣布他重病过世后,就命人在外而用石砖砌成高墙,团团把锁云殿圈起来,被高墙所挡,锁云殿内总是昏昏暗暗的,整天要点灯。
见东丹昽呆呆地看着挂在殿顶的宫灯,东丹九重心中一动,“我们到殿外的小花园吃,好吗?”
那里总算有点日光透进,父王的心情应该会比较好!
翠绿的眼珠缓缓地转了一转,东丹昽还是摇头。
只不过是笼子里的一部分,又有什么分别?
东丹九重倏然沉默,殿里忽然静了下来,东丹昽一翻身便钻到被窝里去,东丹九重默然地看着他纤细的背影。
【第四章】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林争悄然上前,提醒道:
“太子,林嬷嬷快来了,太子应该回避。”
东丹桂怕被人知道他的丑事,又以为东丹昽已经是个废人,逃不到那里去,所以锁云殿内只留一名宫女、一名小太监侍候,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在宫中敬事房办事的林嬷嬷奉命每天过来为东丹昽‘上课’,所谓的上课,就是用春药和一些特制的淫具来折磨他。
东丹九重清楚看见当林争提起林嬷嬷时,东丹昽藏在被衾下的肩头微微颤了一颤,他垂下眼想了片刻,站起身来,退出寝殿。
甫出殿外,庄青立刻迎了上来,“太子,有什么事?”
“确实有一件事。”东丹九重微笑,负手在小花园里缓缓踱步起来。
斜阳渐下,淡淡的余晖越过围墙把小花园里也照得晕橙,一个头发半白的嬷嬷提着一个八角提盒,从围墙唯一的开口出现。
庄青正要提醒东丹九重回避,却见东丹九重正微笑着看着林嬷嬷走近,登时住口不语;林嬷嬷几乎是走到面前才发现两人,吓得手腕一抖,提盒就此落下。
东丹九重眼捷手快,手一探,便把提盒稳稳接住,“林嬷嬷,你做事要小心一点才行。”微笑,他提着盒柄把提盒送前。
林嬷嬷怎会不认得东丹九重,登时露出惶恐无措之色,当然也不敢接他递过来的提盒,忙不迭的跪到地上去。
“老奴磕见太子千岁!”
“林嬷嬷不必多礼。”东丹九重微笑,伸手把提盒的第一层打开,里面放着一碗药,“林嬷嬷又来送药?这几年你风雨不改到锁云殿来照料我父王,果然是个忠心的好奴才。”
“老奴……老奴……”看着东丹九重把药碗拿起放到鼻尖的细看,林嬷嬷怕得说不出话来。
林嬷嬷送的当然不是普通补身治病的药,而是东丹桂命人调配名为‘情潮’的春药,只要长期服用,药性就如潮汐一样定时发作,她奉命秘密熬煮,每天送到锁云殿逼东丹昽服下。
东丹九重又把提盒的第一层拉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些根本说不出名字的工具,东丹九重眯起眼,拿起其中一枝通体漆黑而镶满圆珠的物体,笑问:
“这也是你用来侍候我父王的吧?”
“太子饶命!老奴只是奉皇上之命行事,求太子饶过老奴!”
林嬷嬷边说边用力磕着头,她在宫中侍候了几十年,当然不会不知道锁云殿内关着的是昔日的和硕王爷东丹昽,也不会不知道东丹九重就是东丹昽的亲生儿子。
东丹九重微微一笑,“林嬷嬷不必如此畏惧,事实上,你到这里来的事我已经知道很久了。”
见东丹九重神态温和,林嬷嬷心思一转,心想,太子私闯锁云殿被我发现,若告知皇上,这不是一个天大的功劳吗?是了!太子一定是想收买我,要我为他隐瞒!
惊魂稍定之际,东丹九重忽地把手一翻,整碗药倏地淋在林嬷嬷的头上,她登时呆若木鸡,顺势转身,他把提盒交到庄青手上,“小青,把‘它们’沉进荷花池去。”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一时间,林嬷嬷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太子,把她杀了不怕皇上追查吗?”庄青迟疑的问。
“查吧,我就怕他不查!”东丹九重淡淡说着,拂一拂衣袖,独自向殿外走去。
◇ ◇ ◇
再次回到殿里时,东丹九重手上拿着一个沾满泥巴的木匣子,坐在床边,伸手拨开泥巴,用小刀打开已经锈蚀的铜锁;东丹昽也被这细细的声响吸引得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动作。
铜锁被撬开,东丹九重把木匣打开,送到东丹昽面前,“父王,还记得它们吗?”
东丹昽的眼瞳倏地收缩,匣子里放着的不是什么珍宝,只是三个已经发黄的布娃娃,两大一小。
穿着翠色衣服的是父王,嘴巴小小的是母妃,脸圆圆的身材矮小的是我,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呢,父王、父王,我们把它们买回家吧!
回忆生动如画般浮现脑海,东丹昽痴痴的看着三个布娃娃,缓缓伸出手去,想把它们拿起,但因为指头不够力,瞬间又跌了下去;东丹九重伸手,帮他把三个布娃娃拿出来,一个一个放在床头。
“当年离开王府时,走得实在太匆忙了,孩儿就只来得及带走它们。”
东丹九重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飘远,回想起当初进宫时没日没夜就抱着它们哭、想念着爹娘,到后来,他认清楚东丹桂禽兽不如的真面目,怕被他知道自己心中还念着爹娘,便把三个娃娃用木匣装着,悄悄埋在御花园的一棵树下。
眨眼间,十一年就过去了。
不过,娃娃的眼睛是黑色的,父王的眼睛不是!那……我们先把它带回家,等重儿帮他绣一双翠色眼睛,一定会很像很像父王的眼睛的,好吧?好吧?
脸贴着男娃娃的脸,雪白指头在用绿线绣得歪歪斜斜的眼睛上轻轻擦过,东丹昽还记得当年小小的东丹九重拿着针线绣破指头时,赖在他和正妃怀中扁着小嘴的样子。
“……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东丹昽喃喃自语,盈盈伤感。
“在我眼中,父王从来没有变。”东丹九重柔声说着。
东丹昽摇摇头,看向自己虚弱无力的指尖。
“一切都变了……”
昔日诗酒风流、吟诗舞剑的小皇子;骄矜自负、风光无限的和硕王爷,现在只不过是四肢皆残的废人、笼中之鸟……
“无论怎样变,有一件事永远不会变。”东丹九重握着东丹昽的手,轻声说:“父王永远都是我最爱的父王!”
看着由他眼中流露出真挚的孺慕之情,东丹昽眼中的伤感渐渐褪去,“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说这些孩子话,也不怕羞。”梨涡浅笑,翠色眼珠瞬间柔和得像要融化一般,轻轻柔柔的向他盼去一眼。
东丹九重倏的想起一首词: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莫怪乎天下间有为美色而倾国者,实因美色确是倾国!
心思百般转动,却不于脸上稍露半分,东丹九重只笑说:
“不知羞也没关系,只要父王永远对我这样笑,我愿意只做个孩子!”
“但你确实已经长大了。”再次微微一笑,东丹昽伸出指尖轻轻抚过东丹九重的脸颊。
我当年成婚时还未弱冠,婚后一年王妃就诞下孩儿,我的宝贝,那个要我抱着、哄着的小小肉团,如今已经英气飒飒、顾盼间神采飞扬!
“不单长得比父王高,就连臂膀也比父王强壮……”
“只要父王多吃点东西,很快就会比我壮了。”东丹九重笑着挥一挥手,莲儿便捧着晚膳过来。
林争先把一个剔红长方小几放在床上,再退开让她放上食盘;食物都是在锁云殴的小厨房做的,除白饭外,只有很简单的三碟小菜,水煮白菜、糖醋鱼片和桂花蒸蛋。
见东丹九重念念不忘要自己吃饭,东丹昽勾起眼角,轻轻一横,“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性子到底像谁?”
“父王应该知道孩儿向来固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东丹九重笑着,拿起箸子,将一片鱼片挟到东丹昽嘴边,见他的神色充满希冀,东丹昽迟疑半晌之后还是张开了唇。
“鱼片酸酸甜甜的很开胃,父王一定要多吃一点!”东丹九重高兴的说着,又挟起一箸白菜送到东丹昽面前。
鱼片又酸又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确实令东丹昽有了食欲,便让东丹九重喂着吃起饭来。
见东丹九重只顾着侍候自己,东丹昽忍不住说:
“你也要多吃一点。”
“好,好!”
东丹九重高兴得连连应是,边喂东丹昽,边把饭菜匆匆扒进口中,见他嘴角沾上一粒白饭,东丹昽举起手背为他抹了下来。
东丹九重轻轻捉住东丹昽的手,用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父王,这几天都让我陪着你吃饭,好不好?”
“傻孩子!”东丹昽一双翠眸扬起,眼中满是爹对孩子的疼爱宠溺,“你不是说东丹桂暂时不会回来吗?又有谁会不准你留下来了?”
“我怕父王会赶我走。”东丹九重握着东丹昽的手在自己脸上移动着来回摩挲,神色带些委屈、带些控诉的说着,“以前我来时,父王常常都不理我。”
“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东丹昽轻声说着,浓密的眼睫垂下,忽然抽出手,翻身睡在床上,东丹九重不敢拉住他,只得看着他躺在床上,再次背对自己。
◇ ◇ ◇
疏星淡秋,虫鸣阶下,悠扬的声音在锁云殿中飘扬,令寂寥夜晚登时生色不少。
“在很久、很久以前,山中有一头老虎,有一日,它肚子饿了,便走到山下的村落找东西,它走到一户人家的窗前,听见小孩子的哭声,心想,小孩子的肉是最美味的!就在它准备扑入屋中时,忽然听到一把女人的声音,叫道:别哭!别哭,再哭下去老虎就要来吃你了!老虎心想,她怎么知道我来了?”
东丹昽细细打个呵欠,佣懒的翠眸半抬,看向坐床边喋喋不休的东丹九重。
这个傻孩子,这两天晚上都坚持要讲故事哄我睡,想必是还记得我以前坐在小小的他的床边为他讲故事的情景,往事如烟,至今已经多少年过去了……
察觉到东丹昽的出神,东丹九重停了下来。
“父王,你在听吗?”
听见东丹九重略带抱怨的声音,东丹昽回过神来,“我在听。”
“真的?”东丹九重飞扬的剑眉蹙起,露出怀疑之色。
“是!”心情大好的东丹昽把脖子向后一弯,更舒适的倚着靠枕,轻声接着东丹九重的故事说下去,“老虎心想,她怎么知道我来了?心里奇怪得很,屋里的孩子还在哭,女人静一静后,说:别哭!别哭!柿饼来了!孩子的哭声立刻就停了下来,老虎大吃一惊,心想,柿饼?那是什么怪兽?孩子一听见柿饼来了就不哭了,难道柿饼比我更加可怕?它越想越怕,拔腿就逃回山上,从此再也不敢到山下去。直到它临死的时候还告诉自己的子孙,天下问最可怕的不是它们老虎一族,而是柿饼!”
他的嗓子抑扬顿挫,把故事讲得生动极了,故事一说完,在旁边侍候的莲儿和林争都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唯东丹九重显得很怔忡。
“父王,你怎么知道这个故事?”
“你真的都忘记了吗?”东丹昽把头一偏,浓密的眼帘扬起,翠眸带着浓浓的笑意斜看着东丹九重,“傻孩子!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对你说的。”
被东丹昽调侃,东丹九重不禁俊脸一红。
“太子殿下这次是班门弄斧了!”莲儿笑道。
“太子殿下小时候是不是也以为柿饼比老虎还可怕啊?”林争问道。
笑语声响,为锁云殿带来了久违的欢乐,连东丹昽也忍不住偶尔插话。
一直到夜半,睡意袭来,林争爬上梯子,把殿内的宫灯吹熄,东丹九重坐在床边,弯身把唇凑在东丹昽耳边问:
“父王,孩儿今天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东丹昽强笑了一下,“你不是小孩子了,还和爹挤在同一张床上,不怕被人笑话吗?”
“但孩儿真的很想和父王一起睡,像小时候一样。”在东丹昽面前,东丹九重像个大孩子一样,不依的撒着娇。
东丹昽还是摇头,东丹九重露出不在意的神色,笑着耸耸肩头为他拉好床衾,“孩儿就睡在外面,若夜里有什么事就叫莲儿叫我。”
“太子请放心,奴婢一定会侍候好王爷的!”莲儿立刻弯身道。
“嗯!”
东丹九重随意点点头,又向已经闭上眼的东丹昽看一眼,这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寝殿。
进宫四天,除了第一夜守在东丹昽床边外,东丹九重都睡在寝殿右侧的套间里,两张小床本来是让莲儿和林争在夜里休息时睡的,现在全都让给他和庄青。
油灯吹熄后,套间里昏暗一片,东丹九重仰卧在狭窄的小床上睁眼看着天花,忽然问:
“小青,这两天我表现得如何?”
“一个最孝顺儿子。”
“完美无暇?”
“是!”
听着庄青肯定的答案,东丹九重于黑暗中皱一皱眉头,“那为什么父王不答应让我和他睡在一起?”
“……”庄青无言,只得答:“属下不知道。”
早知道庄青答不出来,东丹九重也不在意,把双手女迭于脑后,闭上双眼。
父王从来疼爱我,我好不容易才能在宫中过夜,父王没有理由不想多亲近我的……难道是在什么地方露出马脚,令父王感到不安吗?父王向来纤细敏感,或者已由我一些太过亲近的动作中感觉到我心中的妄念?
反复思索着这几天的举止言行,不知不觉已到深夜,东丹九重翻身起床倒水,经过殿门,见到殿内亮起微光,还传来了似有若无的声音。
“唔……”
只是一声呻吟便足以令东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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