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辉将他和李秋燕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李秋玲。当说到男人的自尊丧失殆尽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
李秋玲将陈家辉的手机卡换到自己的手机里,一遍一遍地拨打电话——李秋燕关机,孔令锋的电话成了空号。李秋玲说:“那个脑残一定换卡了,要不给张小渔打个电话问问。”陈家辉摇了摇头:“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小玲玲,你还小,你不知道桃花渡的人,他们对这样的事情会津津乐道的。”李秋玲接着:“添油加酱!夸大其辞!”陈家辉说:“对,因此,不要让桃花渡的人知道!”李秋玲说:“自欺欺人吧,总有一天人家会知道,不如自己先说出事实!”陈家辉说:“至少,现在不要说。我想,能挽回的就不会放弃,哪怕支离破碎也要努力破镜重圆!”
李秋玲说:“说得好,我喜欢。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哥哥,你说,我们小时候都盼望快快地长大,以为长大了一切都变得美好了,没想到长大了这么多烦恼!”
陈家辉看着李秋玲:“小玲玲,你烦恼什么啊,现在烦恼的应该是我,不是你这个小丫头——少年不识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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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玲说:“我当然烦恼的,你和姐姐好好的我就开心。还是小时候好,无忧无虑的,放风筝逛公园,唱歌拉二胡——噢,我给你带来礼物了!你猜是什么?”
“吉他!”
“你怎么知道的?”李秋玲感到奇怪。
“你刚才告诉我的,就是你不告诉我,这种外形的包装不是吉他,难道是金华火腿啊?”
“我告诉你啦,忘记了。记得你喜欢拉二胡的,现在送个吉他给你。”
“呵呵,那把二胡是祖传的,是我家唯一的乐器,不用它用什么?吉他,我喜欢,你哪来的钱啊?”
“还不是你们给的,我用剩下的。哥哥,试试看,这吉他怎么样!”李秋玲从背包里拿出吉他盒子,小心打开递给陈家辉。这是一把木吉他,桃花心木的琴身,琴头、琴颈线条柔和,手感极好。
“很多年没有弹吉他了。”陈家辉调试着琴音,滑音、搥弦、点弦、勾弦、推弦……陈家辉的动作有点笨拙,他拨动琴弦,清清嗓子:“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李秋玲也轻轻地跟着唱,年轻的声音很甜润。陈家辉的歌声不如从前,情感却比之以前浓郁了许多,有些嘶哑的声音写满酸甜苦辣。一个声音阴柔,一个声音阳刚。
陈家辉不知道当下的流行歌曲,他很久没有心情关注流行音乐了,只好弹着吉他唱着老歌,一曲终了,屋内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李秋玲说:“沧桑!除了沧桑还是——”
“沧桑!”陈家辉、李秋玲异口同声。
陈家辉说:“小玲玲,我现在才24岁,就有苍老的感觉。我一次又一次地驮着二三百斤东西骑着自行车,一脚一脚地踩着往家里赶,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当一天过去了,静下来回头一看,刷,三年五载就过去,感到时间过得很快很快!”
李秋玲说:“满也好,快也好,哭也好,笑也好,一天就不经意间过去了,倒不如快快乐乐每一天!”
陈家辉说:“开心每一天,不容易啊。人啊,就是个愁虫。”
“哥哥,再来一曲,不要沧桑的。”李秋玲眼睛忽闪忽闪的,双手托着腮帮,手肘拄在桌面上。
陈家辉想了想,拨弦开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她。我有心采一朵,但又怕看花的人儿骂。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她。但又怕旁人笑话,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她,但又怕来年不发芽……”
李秋玲说:“思乡,除了沧桑就是——”
陈家辉接着:“思乡!”
李秋玲扬起脸问:“不对,不对!哥哥,你唱的好像和我们学歌词不一样唉?”
陈家辉说:“是的,学校教的歌词与这个不一样,这是我妈妈教我的,很小的时候学的,幼学如漆!”陈家辉想起妈妈,她现在又将这首民谣教给杨杨。
“哥哥,我还没有吃东西呢!”李秋玲的确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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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辉收起吉他,开始做饭,陈家辉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什么也没有吃。李秋玲看着他做饭做菜,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事情,俩人吃了晚饭。
“哥哥,我今天就睡在你这儿,下雪了,刮风了。”李秋玲不想走。
“不可以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是我哥哥,谁怕谁啊?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李秋玲长大了,任性中带着原始的单纯,这样话只有小小女孩子才会说的。
“那是小时候,现在长大了。”
“不可以啊,你不会让我这深更半夜的走吧!”
“这样,也好吧,你睡你的,我睡我的!”陈家辉穿着棉毛衫裤钻进冷冷的被窝。李秋玲睡在沙发上,他们中间隔着一层布。风越刮越大,呼呼的,李秋玲把头藏在被子里说:“哥哥,陪我说说话,我害怕这种风声,龙卷风之后,我就怕听这种声音!”
陈家辉说:“说什么给你听呢?找个话题!”
“随便说什么!”
被子里太冷,风声唤醒了李秋玲对那场龙卷风的恐惧记忆,她的声音颤抖着,是一种无助的声音。忽然来了一阵大风,屋顶上哗啦啦的响,光秃秃树枝发出怪啸声。李秋玲吓得簌簌发抖,她从沙发上爬起来钻进陈家辉的被窝。
俩人不说话,李秋玲的体香在被子里弥漫。
陈家辉想:这个小妹妹,纯净得像一张白纸,我不能抹黑她。
李秋玲内心深处一直把他当着哥哥看待,今天,心细如丝的她担心这个满心伤痕的哥哥会自我毁灭,只要哥哥开心地活着,她什么都愿意。孤单的她留了下来陪伴孤单的他,倘若会发生什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她会坦然地接受,两颗孤单的心放在一起自然不会孤单。倘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会发生什么故事,她同样欣喜,他们就创造了一个神奇的童话。
陈家辉感到李秋玲的体温,闻到她的体香:“我们聊天吧!”
李秋玲面对陈家辉:“讲个故事吧,随便什么故事!”
“大学生要听故事?你幼稚噢!”陈家辉向床外边移了移,差点掉下床。
李秋玲笑笑:“嗯,幼稚有什么不好!少很多烦恼呢!”
陈家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安静下来。
李秋玲想了想:“哥哥,以前都是你讲故事给我听,今天,我要讲个故事给你听——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家人用尽各种办法都无能为力,眼看奄奄一息。这时,路过一游方僧人,得知情况,决定点化一下他。僧人到他床前,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
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疑惑间,画面切换。书生看到自己的未婚妻,洞房花烛,被她丈夫掀起盖头的瞬间……
书生不明所以,僧人解释道:看到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吗?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2个路过的人,曾给过他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书生大悟,唰地从床上做起,病愈。”
一会儿风停了,雪在下,雪落在屋面上簌簌的声音清晰可闻。
雪花静静飘落,陈家辉、李秋玲静静地躺在窄窄的床上,紧紧地挨在一起,渐渐地俩人真真切切地睡着了,就像李秋玲很小很小的时候一样,任何成年人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清晨,洁白的雪花飘着,洁白的衣服穿着,洁白一夜过去了,一个真实的童话诞生了。陈家辉和李秋玲共同编织了一个童话,除了童话的创造者陈家辉和李秋玲之外,恐怕再也没有其他人相信这个成年人的童话。
这一年,这个漂泊异乡的男人24岁,这一年,这个无依无靠的女人18岁。
世界真的很大,大不过人的心灵,雪花真的很白,白不过人的品行。当我们用世俗的眼光审视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俗气,当我们一旦远离世俗品味人生的时候,一切又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第三十八章 雪中送炭
题字:她提起笔写起来:“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愁也一天,乐也一天。”陈家辉看了连声说好:“每天领取谋生钱,多也喜欢,少也喜欢;少荤多素日三餐,粗也香甜,细也香甜;新旧衣服不挑捡,好也御寒,赖也御寒。”李秋玲接着说:“常与知己聊聊天,古也谈谈,今也谈谈;全家老少互慰勉,贫也相安,富也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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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童话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陈家辉和李秋玲起床后,陈家辉吹着口哨,李秋玲整理床铺:“这床铺也太乱了,垫被歪斜着,被单一边长一边短,怎么不理理?”陈家辉满嘴的牙膏泡沫:“喂,小玲玲,床铺一定需要整理吗?”李秋玲说“那当然,像个狗窝!”陈家辉说:“哪有这样的狗窝啊,你姐姐不喜欢整理床铺的,我们就习惯了。”陈家辉沉默了一会儿:“你姐姐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她没有带羽绒服,她会挨冻的。”
李秋玲把床铺整理好了,速度挺快的:“她想离开你静一静,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那个脑残不会给她买衣服啊?”陈家辉开始做饭:“只要那个脑残真的对她好就行了,我担心秋燕会被她骗了。人各有志,算了,算了,不提她吧。”话说得挺痛快,心里却不是滋味。
“你做事情的速度蛮快的啊!以前没有看出来!”
李秋玲把沙发折叠起来:“军训一个月,收益一辈子,习惯了这样的速度。”李秋玲这几年没爸没妈的,跟着姐夫姐姐过了几年,跟着城里爸妈几年,现在一个人在学校,独立做事的能力挺强的。
两人吃过早饭,聊着今后的打算。
“哥哥,假若我和姐姐是双胞胎,你会不会——”李秋玲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
“会不会什么——”陈家辉感到莫名其妙。
“这个,我是说,我们姐妹俩假若是双胞胎,你会喜欢那一个?”李秋玲脸颊绯红起来,桃花一般,浅浅的。
“我当然喜欢你姐姐。”陈家辉明明不知道答案,偏偏斩钉截铁地说,他看着那串风铃,前不久李秋燕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陈家辉把这串风铃挂在墙壁上的一根钉子上。风破破烂烂的门缝里钻进来摇晃着那风铃,风铃叮叮当当地忙碌了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为什么?”看不出李秋玲是有些失望还是惊喜,绯红的脸上还是绯红。
“没有为什么吧,小玲玲!”陈家辉把“小”字说得很大很清晰。
“奥,你啊,你必须回学校去!我不是什么圣人,你一个大学生,你应该回学校去的!”
李秋玲吧眨巴着眼睛,擦拭着桌子,这张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桌子,今天已经被李秋玲擦拭得如同快要展出的文物一般,古色古香的老旧北京的四方桌子,包浆暗红,透出丝丝沧桑和厚重。
陈家辉想去寻找李秋燕,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要努力寻找。
李秋玲本来想在这里过年的,谁知道姐姐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一下子没了主意。倘若她现在回桃花渡过年,去自己家?显然不可能,一个人孤单单在那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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