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班导师行礼后,苏时雨走出了办公室。
「时雨,我都听见了!模拟考考满分啊?你这好小子,非得请客不可!」
身材和自己一样高大,拥有古铜色健康肤色与方正刚毅的热血男儿外表的姚文澧,是苏时雨从高一就混在一起的死党,也是少数可以令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对象。
扬起嘲讽的唇角,时雨快人快语地说:「那有什么问题?福利社的十元波萝面包一个,我请。」
「呿,小家子气!」
「你来导师办公室做什么?」
「帮忙跑腿啊!」举高手中的一迭作业本,姚文澧说:「你也要回教室吧?我们一起走。」
「我可不会帮你拿。」微笑。
「可恶!要是让那票在校外等着见你一面的女生们知道你狠毒、别扭、难搞的真面目,我想肯定会掉满一地的碎玻璃片!」姚文澧恨恨的说道。
「你错了,现在没人戴眼镜了。」隐形眼镜便宜得很。
「我说的才不是镜片,而是少女们那颗纤细脆弱的玻璃心!」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些少女们的心,自然会有人去扫起来。只要黏一黏,回家吹吹风,隔天就又完好如初了。现在的女人可比男人强多了。」
「跟你相处久了,真的,会对人性产生极大的疑惑。为什么像你这种家伙,会被当成白马王子般崇拜呢?那些女人全被你那张漂亮脸蛋给欺骗了。我真想在她们面前拆你的台,告诉她们,真正的苏时雨是尾吃人不吐骨头的犀利冷血毒蛇。」
「你可以告诉那些女生真相啊!我没阻止过你吧?」
两手一摊,姚文澧摇摇头说:「你当我白痴吗?没凭没据地说这种话,破坏了少女们编织出的美梦,只会落得被人怀疑我是『妒忌』你才那么说的。特别是『苏时雨王子殿下后援会』的成员,怕不堵在门口埋伏,把我给刺杀掉。」
时雨轻笑着。「后援会?那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嘿,你别笑喔!在那群小女生的眼中,你比电视上那些偶像更贴近她们,是个能亲眼、活生生,还可以近距离就接触得到的偶像。你是她们极力保护的『稀有动物』,未经许可,成员里头的人还不能随便送你礼物,否则就会被其它女生围剿呢!」姚文澧感叹地说道:「这种差别待遇,应验了一句话--人比人气死人。」
「那就存下一大笔钱,去整型吧!」
「你这家伙!就不能装得谦虚一点吗?」姚文澧两道浓眉一缩。
「我的原则是把优点发挥到最高点,拜父母之赐,有张可以大大利用的脸皮,不利用它,要我利用什么呢?别人要对我编织什么幻梦,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要它没妨碍到我,我又干么去破坏它?」
嘻嘻地笑着,姚文澧说:「我真同情那些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却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的女生。」
「省省力气,搬你的作业吧!」
「喂,你要去哪里?」看着时雨不往班级所在地走去,而是往更上面的楼层前进时,姚文澧发出了疑问。
比了比抽烟的手势,挥挥手,时雨消失在楼梯上端。
八成又要逃课了!
文澧也挺佩服他的。他总是有办法不让人揪住他的小辫子,即便公然逃课也不会启人疑窦。
这全归功于他平日在师长面前是谦恭有礼、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同学眼中是个亲切善良、乐意指导的好同学;在篮球社社团伙伴的看法中,是个球技一流、足可信赖的好队友;在学弟们的心目中,无庸置疑是个崇拜、憧憬、景仰的好好学长——很无懈可击吧?
平日的素行良好,学业、课外活动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再加上他很懂得「技术性」犯规,因此高中这三年,「苏时雨=品学兼优」的金招牌从没被人怀疑过。
抠抠脸颊,文澧心知大部分的人都挺羡慕自己,觉得能被苏时雨当成「好友」是件不容易的事。
因为看似亲切、彬彬有礼、待人接物都很成熟的苏时雨,实际上防备得很周严。对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和每个人都像是朋友、好同学,而这也意味着每个人都不是他「真正」的朋友。
其实,他们都不懂。
要和「九怪」的苏时雨做朋友,心脏得要够强、自信得要够多,还得再加上绝不能少的「自知之明」,否则哪天被炸得七荤八素,也只能怪自己是「自找苦吃」。
扒开谦冲有礼的客套面具,真正的苏时雨不但「主见强」、「我行所素」、
「毒舌」、「爱恶分明」,还非常的「得理不饶人」,外加极端的「顽固」。换句话说,就像他打篮球时不禁流露出的本色:偏爱单打独斗,一个人带球上篮得分。基本上,就是个缺乏群体行动意识的不合群家伙!
幸亏他把这些缺点都藏起来,要不然恐怕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要树立多少敌人呢!
至于深知苏时雨的真面目,却还继续和他做朋友的姚文澧,有时也会怀疑自己体内是否有被虐狂的因子存在?
☆☆☆
学校顶楼的水塔上方平台,是时雨偷偷放松的秘密基地之一。
坐在平台的边缘,从裤袋中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抽了一
口,感觉苦涩的尼古了挤满肺部,再缓缓地吐出,有种彷佛把「焦虑」也一并逼出体外的快感错觉。
扯扯领带,真不懂设计这校服的人在想什么?以为让一群精力旺盛的「小鬼们」套上象征文明的西装,就能让他们在一夜间「转大人」不成?这种累赘的领带,等出了社会后,还不知道要被套死几年,干么急着在高中时就强迫人失去自由?
累死了、烦死了。
谁说小孩子就没压力?在时雨看来,多数年轻人身上扛的压力也不比「大人」少到哪里去!每个人都自作主张地把他们的「期望」,施加在下一代的身上,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时雨内心常有股冲动,想要直截了当地撕破脸,让大家看清楚他的本性。
没有人是一出生就懂得怎么做「双面人」的,他也不例外。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恶」两面,本性中的色彩哪一边浓、哪一边浅,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大家都是透过后天的学习,来控制或遮掩、转变或成长……一旦接触各种大大小小的社会历练,逐渐懂得「面具」的好处,自然就会发展出属于各人的一套处世之道。
每一回的碰壁、每一回的挫折,都造就出今日的「苏时雨」。
印象中,自己会决定要在外人面前做个「乖孩子」的理由,是因为纯一的缘故。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个坏脾气、别扭、莽撞的小鬼。刚搬到纯一家中,刚转学到附近的小学,难免会被左邻右舍的孩子们视为好奇的对象,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他是被「领养」的孩子时……
一句「你没老爸」的话,让时雨气得痛打邻居那个口没遮拦的同龄男孩,把对方打到一路哭回家,找父母上门理论。
「你看看你们家的孩子,竟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到底会不会教小孩啊?」
「时雨不是会动手乱打人的孩子,我相信他一定有什么理由。」纯一柔柔地说:「但是没有告诉他打人是不对的行为,这就是我的错了。我为我自己的错误,向你们赔罪。非常 抱歉。」
直到今天,时雨仍忘不掉纯一为了自己而在他人面前低头谢罪的模样。
打人的是我!
不对的是那个放话的男孩!
但……为什么却是由纯一扛起了所有的错误呢?
忿忿不平的时雨突然顿悟到纯一的身影后面所隐含的意味──
因为纯一扛起了「我」,所以一并也扛下所有因「我」而带来的麻烦与负担,凡是「我」在外头所做的事,如今都变成了纯一的负担。
明明两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纯一只是尽点道义责任,抚养故友的孩子而已,何必为了「别人」的小孩做到这种程度呢?
这家伙是笨蛋吗?
……又没人拜托他这么做!
可是纯一这么做了,而且事后绝口不提「反使二字。
他只是和时雨「商量」,问时雨愿不愿意到空手道班上课?这又是纯一的歪理论,他认为要让时雨明白「暴力」与「保护自己时所使用的武力」之间有何不同,最快的方式就是让时雨跟专家学习。
这就是纯一。
把烟屁股熄灭后,时雨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平台上凝视着天空。
纯一从不说教,而是以身作则地「教导」自己。时雨决定收敛起「缺点」,不再让外人有挑剔自己的理由,一部分的原因也是不想让人说纯一是个失败的「父亲」。哪怕时雨自己向来不把「纯一」当「父亲」看待,可是他就是无法容忍别人把罪名加到纯一头上。
对时雨来说,这世界上欺负纯一、骂纯一或者爱纯一的人,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
那个人,就是我苏时雨。
不晓得今天纯一会不会乖乖准时回家?还是会像昨天一样,故意加班到半夜三更?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纯一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吗?
时雨闭上盛满天空蔚蓝色泽的黑眸,抿起美丽的薄唇,俊脸刻划着无比坚定的决心。
想要逃,也是浪费时间的,纯一。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逃掉的!
从察觉到心中对纯一所怀抱的情感是多么的「不纯」起,从挣扎到放弃,最后走向孤注一掷的告白……
这中间,时雨彷徨过,也犹豫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疯狂了?或者是天生的变态?要不怎么会对纯一产生欲望,在梦中做尽一切色情狂才会做的罪行?有人说男人的性冲动与脑子无关,只和下半身的血液相关。假如这是真的,为什么自己和别的女孩出去时,那些「血」就是无法沸腾起来?
可是那些苦思、苦闷、苦恼的日子都结束了。
一旦跨出那道藩篱,明知是条不归路,时雨也发誓绝不回头。
为了得到纯一的认可,为了让纯一明白自己长大了,为了让纯一能接纳自己的爱,为了让纯一愿意投入这双手的怀抱──他将不择手段地战斗下去。
能利用的,绝对不放过。
就算是卑鄙、无耻、不够光明磊落也没关系。
只要能赢得纯一的人……
☆
照片中的小男孩,有着一双倔强、野性、美丽的眼眸。
薄栗色的发丝,在雨雾中有如丝绢般呈现湿润的光泽,轻柔地覆盖在比一般东方人更自督的额头、脸颊周遭。淡淡的粉色从双颊底层透出来,与红润的唇相互辉映,煞是娇艳可爱。想当年,多少人误会这小男孩是个可爱的小女生,走在老小区中,每回都要让纯一不厌其烦地说:「时雨是男孩,不是女孩啦!」
光阴荏苒,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再错判时雨的性别了。
可不是现在的时雨不再漂亮俊俏,而是因为他「亭亭玉立」的身高,早让性别超越了模糊的地带……在东方,很少看到有一八○这么高的「女孩子」吧?
虽然身高是受遗传基因的影响较大,但是能把时雨一手拉拔到这么大,纯一只要想起来,心里就不由得会冒出做为一名「父亲」才有的骄傲、成就与满足感。
自己本来就不是个要求多高的人,他只希望时雨能健康、平安、快乐地成长就好。而老天爷待他实在太好了,不只这一点小心愿完全实现,还远超出纯一的预期。阿雨不只健康地长大了,还成了人人口中所称赞的品学兼优的模范生,是个凡事都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至少,在时雨做出那个「轰天雷宣言」为止,纯一没为他操过什么心。
唉,真叫人头痛啊!为什么时雨会突然……
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为什么会是我?
「苏书记?苏纯一书记官!」
连续叫喊了两声,纯一才注意到办公桌前多了道人影。「真抱歉……林法官,有事吗?」
「这是今天要发出去的传票名单,麻烦你了。你在看什么,怎么看得那么出神啊?」递出数据夹,女法官好奇地探头说。
「没什么……」
「啊,好可爱的小男孩喔!是谁啊?」在纯一还没来得及把照片收起时,女法官已经眼捷手快地拿起照片说。
「我儿子。」
「咦?你有儿子啊?我以为你未婚耶!」
「嗯……应该说是我的养子吧……帮一位故友抚养的。」
女法官啧啧地摇头说:「好好喔!不用自己生,就可以养个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他有混血吧?皮肤好白喔!可是你一个大男人照顾一个孩子,很辛苦吧?」
纯一笑笑,着眼愉快地说:「不会。阿两很成熟懂事,照顾他一点儿都不辛苦。况且他脑袋聪明,人又能干,什么事都很快就学会了,比我还厉害好几倍呢!上次他煮了锅牛肉汤,味道可以媲美五星级饭店大厨,手艺棒极了!」
女法官听完后,不由得失笑。「苏书记是标准的傻老爸呢!你和你养子的感情一定很好,听你那种炫耀的口吻就知道了。你儿子现在多大岁数了?」
「快十八了。」
后天是阿雨的生日。纯一想到「生日」二字,一颗心又跌回谷底。
「十八岁啊?看这张照片我以为还很小呢!那他现在一定是个大帅哥,有很多小女孩追吧?」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没错。可是……
纯一!我爱你!
纯一迄今依旧怀疑自己是在作梦吧?阿雨怎么会对他说这种话呢?什么喜欢、爱、要或不要的……
不是纯一,我不要。
我要的人只有你一个!要是纯一不喜欢我,要拒绝我的话,那就一并把我赶出这个家吧!不然我一定会忍不住偷袭你的!
这算不算是威胁?
时雨说在他满十八岁生日的那天,自己得给他一个答案。接受或拒绝,只有两条路可走。接受,那自己就得和时雨发生……这万万使不得!拒绝,时雨就会离开这个家……才十八岁,时雨打算去哪里呢?
纯一的思绪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问题上打转,到现在还是没办法找到答案,因为这根本是无解的。他怎么舍得让阿雨在外头「流浪」呢?要赶他出门,不等于是割下自己的心头肉吗?话说回来,他也不可能接纳阿雨的「胡涂之爱」。
他当然喜欢阿两,当然爱阿雨。
可是这种爱是无关什么欲望的,只是很单纯的,像父亲、像朋友、像哥哥一样地喜欢着阿雨、关爱着阿雨,希望阿雨能得到最好的一切。
在我心目中,能配得上我家阿雨的,可绝不是我这种年纪一大把,没有魅力又普通的欧吉桑啊!
对方应该要是个如同公主般高贵、美丽、有气质又优雅的女性!
时雨的眼光怎么会这么糟糕?竟会看上一个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的「老男人」?纯一不是对自已毫无自信,可是在他眼中就像天使一样可爱的养子,完全和自己不搭轧、不相称,也不可能在「一起」的!这可不是什么自卑心造就出来的评价。纯一相信在街头随便作个调查,一百个人里头有九十九个人会同意自己的看法,而唯一一个无法表示意见的,大概是瞎子。
纯一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他可以肯定,时雨绝对是「弄错了」!
「怎么了?」看见纯一脸上忽然少了笑容,女法官好奇地扬起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
想听听别人的意见,因此纯一出声道:「林法官,方便问妳一个私人问题吗?」
「什么私人问题?警告你,不许问三围、年龄!」女法官俏皮地一笑。
「不、不,不是那么私人的问题。」纯一红了脸,慌张地摇头。
「你问吧!不方便讲的,我就当没听到。」过去就对纯一有丝好感的女法官,大方地摊开双手说。
「……要是妳被一个男人追求……妳虽然喜欢他,但是有种种理由不能接受他的追求,又不能直接拒绝他的话,妳会怎么做呢?」
「好个错综复杂的难题。」女法官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喜欢,却不能接受,还不能直接拒绝……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了嘛!」
「哪条路?」纯一宛如攀住救生圈的溺水者,张大一双期望的眼。
「让对方知难而退啊!好比有意无意地让他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暗示他我有了喜欢的对象,或是故意找他商量,要怎么去向另一个男人告白?差不多就是这些花样了吧。随机应变、伺机而动。」
顿了顿,女法官眨眨眼。「可是我提醒你,这种方法得做到天衣无缝才行。否则不管你再怎么喜欢对方、不想伤害对方,当真相被揭穿时,对方一定会非常受伤的。」
「……原来……如此啊!」
纯一还真的没考虑到这种方法。 别说被追的经验了,他连追人的经验都没有。想当然耳,他也不曾遇过需要「拒绝别人」,或是「被别人拒绝」的状况了。
「苏书记,你晓得一名女性要鼓起勇气倒追男生,需要多大的勇气吗?」双手抱胸,女法官做着最后的叮咛说:「既然人家都这么有诚意,我不赞成你用间接的方式去面对。可以的话,坦白说出拒绝的理由,才是爱情战场上应有的礼貌哟!」
「是,谢谢妳的宝贵意见。」认真地点头,纯一感激地说。
苦笑着,女法官看出纯一压根儿没听出自己的暗中刺探,竟爽快地承认了自己是「烦恼」的主角。她立刻放弃与纯一发展「进一步」关系的想法。这么迟钝的男人,实在太棘手了,亏那个无名女子还有勇气追求这个木讷到不行的苏书记!
真是遗憾,女法官本来颇喜欢他温柔和善的长相,以及悠闲缓慢的步调。在这个男人野心勃勃、女人发愤图强的年代,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种彷佛从徐志摩的康桥诗中跳出来的「复古式」好男人了。
「不要忘记把传票发出去喔!」挥挥手,她潇洒地离开。
纯一坐在恢复宁静的办公室内(大部分的人都出去吃午餐了),捧着脑袋瓜努力地思考着,要如何让阿雨「知难而退」的方法。
对了!
「那个」应该不错吧?
欢欣地击掌跳起的纯一,并没有把女法官好心的最后叮咛给听进去。
☆
「我回来了。」
拎着公文包,腋下挟着一个纸袋的纯一,心情愉快地打开自家大门。在院子当中爬树的爬树、打滚的打滚,三三两两纷纷聚集到脚边的猫咪们,开始轮流磨蹭着他的裤脚,用胖胖的小身躯撞他。
「小小,这纸袋不是装吃的东西,你不要再抓了。妞妞,下去,不要爬到我的裤管上啦!」
左闪右躲着猫咪们的群起围攻,当纯一跨过小小五坪的院子时,通往客厅的落地窗兼出入口也被顺势推开,时雨系着围裙,表情嘲讽地看着他说:「你今天不『加班』啦?」
纯一心虚地闪开他的眼神,嗫嚅地说:「今天的案子比较少。」
「……快进来洗手吃饭了。」
抛下这句话后,高大的养子一转身又回到厨房去了。纯一大大地松了口气。好险,阿雨的心情似乎挺不错的。在自己连连以「加班」为借口,躲避好几天不回家吃晚饭,且刻意拖到半夜三更才回家,减少和儿子碰面的机会之后,纯一以为阿雨会对他大发雷霆的说。
很好、很好。
纯一增加了点自信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亮。
只要阿雨不发脾气,等会儿自己祭出的法宝,应该也会管用吧?不,它一定得管用才行!否则纯一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这次的家庭风暴。
「纯一,你还在拖拖拉拉什么?」
「没有啊!」
慌慌张张地脱下皮鞋,纯一小心翼翼地把纸袋藏在公文包后,打算等到晚餐过后再来施行他的「让阿雨知难而退」大计划。
时雨没料到纯一会乖乖回家吃饭。
依照纯一的鸵鸟习性,他评估纯一会躲上个数天,直到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时刻到来为止。说是这么说,时雨每天还是习惯性地煮了两人份的菜肴。今天不需一个人吃光两份晚餐,他当然很高兴,决定「放过纯一一次」,不打算跟纯一计较这几天被冷落的「小事」。
刚到这个家的时候,时雨最头痛的问题,就是「吃饭时间」。那时候的自己才上小学低年级,根本不可能进厨房拿菜刀,只好坐在客厅看着纯一慢慢地、悠哉地洗米、煮饭、炒菜。其它人家是几点吃晚饭的,时雨没一一去调查,但他相信班上的同学里,大概没有人能和他比晚。
好一点的情况,八点半;糟糕一点的情况,九点。
对一个四点多就放学的小男孩而言,九点根本是该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吧?逼不得已,在自己上小学中年级时,时雨已经练就出一身的「基本厨艺」。约定好在不使用火的范围下,先帮纯一洗好菜、切好、分类,也把米放进电子锅里面炊煮,让纯一能缩减「煮晚餐」的时间,改善纯一的「超慢速」料理。
从最初的两人三脚,一丁点、一丁点的帮忙,到现在这个家的大部分家事都被时雨一手包办了。在外人眼中,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照顾谁呢?
「阿雨,晚餐后,帮我打开dvd。」
对于电器近乎「白痴」的纯一,很难得地在餐桌上提出要求。时雨扬起一眉,啜口汤说:「你要看电影?」
「嗯,你要不要一起看?这是人家跟我推荐的一流好片,保证精彩。」
「不要,我还有功课要做。」又不是周末假日,看什么电影?
「喔,那我就不勉强你了。」失望地垮下肩膀,扒了口饭,纯一失望的表情就像是嘴巴叼着的骨头,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头的小狗儿。
堂堂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却能保有「杀人级」的可爱表情,这是如何办到的?!时雨忍不住叹口气说:「你想看就看,干么一定要我陪?」
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接着成一直线,笑说:「我就是想和阿雨一起看啊!」
内心的时雨,倒地不起。
「……好啦、好啦,陪你看就是了。你快点吃饭吧!」
「嗯!」
兴高采烈的养父,高兴地埋头苦「吃」起来,丝毫没察觉自己养子转换着坐姿,努力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某部位。
天杀的!这种煎熬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啊?!
第三章
时雨真的不懂,只是看个片子罢了,纯一到底在兴奋什么?从刚刚到现在,纯一就不断地在厨房、客厅来回走动,一刻也坐不祝一会儿端出爆米花,一会儿端出可乐、牛肉干,一会儿又切了盘水果,整个桌子摆满了东西,像要开派对似的。接着,他神秘兮兮地从卧室中,谨慎小心地揣着纸袋出来,活像里头装着什么稀世宝贝似的。
「那部片的片名叫什么?动作片还是戏剧片?」时雨扬起眉,开始好奇了。
「呃……是洋片……好像……和巧克力香蕉、甜甜圈有关的……」纯一结结巴巴地回答。
「讲甜点的?我没听过有这种片子碍…」蹙起眉头,时雨伸出手说:「拿来,我自己看它上面的简介比较快。」
「不、不行!」迅速摇头,闪躲过时雨手臂可及之处,纯一抢占到电视机旁的位置说:「你坐在那边,等着看就行了。」
「平常连怎么放dvd都不知道的人,行吗?」时雨调侃地说道。以前纯一有过极不光彩的纪录,为了装dvd,却差点把电视机给拆了。
「我只是弄不懂哪条线要插到哪个孔而已,现在你已经接好机器了,当然没有问题!」拍着胸脯说大话,纯一亟欲证明自己「不是」无可救药的机器白痴,因此马上动手把纸袋中的光盘片取出,顺利地把它放到dvd中,按下播放键。
……电视机的荧光幕,很不给面子地停留在电视新闻的画面。
「奇怪……怎么会这样?」纯一拍打着电视。「阿雨,是电视坏掉了,还是dvd坏掉了?」
「都不是。」单手拿起遥控器,喝了口可乐,时雨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没转到av,当然不会出现画面了。吶,这不就是——」
正当他把电视画面切换成光盘画面的瞬间,冷不防的一声「啊嗯……」、「喔喔……」、「达令好棒好棒……」的娇声淫喘自两边音箱跃出,屏幕上近距离放大的「巧克力香蕉」,正努力地在「草莓甜甜圈」中做着活塞与转轴运动。
一口可乐很不雅观地由时雨的口中喷出。
「啊,出来了!阿两好厉害喔!」指着荧光幕,纯一「绝无它意」地说。
咳、咳咳!虽然这不是什么可笑的事,但苏时雨这辈子从没有这种既想狠狠毒打某人的屁股,又想捧腹疯狂大笑的冲动。
究竟是「什么」出来了?还有「谁」好厉害啊?
浑然不知状况的纯一,站在电视机旁,专心地盯着屏幕说:「哇喔……老板跟我推荐说这支片是最热门的……我还有点不信……不过这个真的很……他们是来真的吧?……可是根本没看到女主角的长相嘛!骗人,还说什么她很美!」
「纯一……」时雨擦干了嘴巴,收拾起狼狈,朝他勾勾指头。
「等等,现在正精彩。哇!这姿势好猛,是怎么办到的?啊,终于看到脸了!这个女生真的很漂亮耶!好正点!身材也很火辣呢!哇、哇、哇……阿雨,你看到没有……那个……那个……噢噢……还是没打马赛克的好。」
「纯一!!」
这一怒叱,让陶醉在画面中的男人把小圆脸转向他,眨眨眼睛,不解地歪头问道:「阿两,你不喜欢看这支吗?那我还有东洋片喔!这也是老板介绍的,他说那个女明星长得很像宫xx惠耶!」
「你给我过来。」
时雨拍拍自己身旁的沙发空位,对纯一下令。现在,他已经从先前的哭笑不得,到一肚子的怒火高张了。
「啊,东洋片你也不喜欢吗?幸好我连本土的都借了。你等等,我马上换这片。」
撇撇嘴,时雨索性起身,跨两个箭步,攫住纯一的手臂,强硬地拉着他绕过茶几,二话不说地把他推倒跌坐进沙发椅上,然后站在纯一面前俯瞪着他。
沉默地用「令人发毛」的怒眸,钉死他。
纯一胆小地缩缩脖子,在沙发上后缩,吶吶地说:「……阿雨,你在生气吗?可是你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很喜欢看a片,不是吗?还是我挑的片太烂了?那我立刻拿去跟老板换!」
「住口。」时雨在心里头从一数到十。
「阿雨,你不要生气嘛!你生气的脸很可怕、很吓人耶!」
「闭嘴。」干脆数到一百算了,否则冷静不下来。
时雨起初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怎会突然莫名其妙地邀自己看什么a片?可是当纯一开始努力地称赞「女演员」的脸蛋多好、身材多劲爆点点点的时候,一个令时雨错愕且愤怒的念头冒了出来。
「阿雨……」
对纯一主动举白旗的呼唤视若无睹,时雨冷声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下颚指指电视上「汤汤水水」的画面。
「呃……我……我是想……那个……父子一起开a片大会……不是很普通的事吗?……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分享这种……经验……」绞尽脑汁地说出借口后,纯一怯怯地补上「息事宁人」的微笑。
「鬼扯!你在胡说八道的时候,眼睛就会左瞟右瞄的。真正的理由是什么?」时雨不打算让他蒙混过这一关。这一次他绝对不轻易放过纯一,因为他的想法实在教人无法原谅!
「……」
「说不出来了?那我来帮你说吧!」
一拍桌子,时雨怒道:「你以为我是发情的公猫,以为我是缺乏发泄的管道,所以就近把脑筋动到你身上是吧?你的解决之道,就像是帮猫咪们打手枪一样。拿这种片子,想要引我『走回正途』?你以为叫我边看这种片,边自己打打手枪就会没事了。顺便,一并将我对你的『认真告白』宣告作废!」
时雨弯下腰,喷火的丽眸魄力十足地锁定纯一的脸,近距离地说:「原来在你的心目中,我和区区的发情公猫没两样就对了!」
「不是这样的,阿雨……我只是觉得你也许是……想得不够清楚……你看,女人不是很好吗?有胸部、软绵绵的,也比较可爱……怎么比都是……」
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电视,纯一大大地叹口气,续说:「趁今天,你要不要再好好地考虑清楚?你看着那些画面,不会觉得女人比较好吗?是男人,看到那么火辣的东西,都会兴奋吧?」
时雨深深地作个呼吸,接着出手揪住纯一的衣襟,用力摇晃他两下说:「结果,这两天你根本没有在认真思考我所说的话!」
「我、我有碍…」委屈地辩解。
「那你怎么会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结论?!」火冒三丈。
不停口,时雨大手一挥,继续挞伐。「什么a片大会?那种只是让下半身获得解放的东西,能取代我对你的渴望吗?它和我要从你口中得到的答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不是要sex,我是想和你做爱!你懂不懂?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你,这和你有没有胸部、是不是软绵绵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听到时雨激动的话语,纯一的耳根渲开一抹火红,他舔舔唇,鼓起勇气小声地说:「……有关系……我觉得。」
「啊?!」时雨脸颊抽搐,额头冒出青筋,一瞪。
纯一露出极想挖个洞跳进去的表情,不情愿地说:「你说你想要我,那只是存在你的『想象』中而已,万一现实和你想象的有差距呢?不对,我和你想象中的我,一定是不一样的。我保证,你一定会大失所望的。」
「……纯一,你在挑逗我吗?」
「挑……」张口结舌了半晌,死命地摇头否认,说:「我、我是在劝你不要尝试,快点放弃……」
「听在我耳中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勾起一边唇角,那张漂亮得不似真实人物的俊脸在纯一的眼中突地放大。
「会不会失望,试试便知道。」
「等一下,你、你不要动什么歪脑筋!」纯一慌了,用双手去扒时雨扣住衣襟的那只手,急着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刚好你提供了助兴的材料。是你说的,凡是男人都会兴奋,你也兴奋了吗?纯一。你看到那个女人在申吟的模样,兴奋起来了吗?还是看到那个男人壮硕的○○后,感到亢奋了?你仔细看着画面,那女人的嘴正在取悦男人,你知道口交是什么滋味吗?你没有经验过吧?我可以帮你做喔,我会帮你又舔、又吸,咬着你的嫩肉,前面后面都不会放过,你一定会觉得很舒服的……」
沙嘎、性感的低音,从纯一的耳膜穿透到腰间,震动着全身上下的神经。纯一都不晓得,原来时雨「有意」的话,轻易就可用这种令人浑身瘫软的邪恶音调来操纵人心。
「碍…」
修长的手指隔着纯一的居家睡裤,盈握住蓄积着热力的部位。
「喂,你平常都怎么做的?我一直很好奇,我们住在一起这么久了,却从没看你自我安慰过。都是在浴室吗?还是在睡觉的时候?我每次只要一想到你可能正在隔壁房间做这种事,就会忍不住想侵犯你,扯掉你的裤子,握住你的这儿。」
手指一会儿松开、一会儿紧握地施加压力。很快地,软睡在腿间的欲望,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
「阿两……不要……放开我……」
捋弄着圆头,故意抽动着。
「阿碍…」纯一缩起双脚,把时雨的手夹在腿间,嚷着:「我道歉!我知道我弄错了,对不起!你不要做了,我求求你!」
挑起一眉,少年合着笑说:「这只是刚开始而已,你就要求饶了啊?」
「对、对,我求求你!」
呼吸急促,纯一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好可怕,眼前的少年不是他所熟知的阿雨,这个人虽然有着阿雨的脸皮,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怕男「人」!他所知道的阿两,还只是个男「孩」啊!
「不行,这是惩罚。」收敛起笑容,少年卸下「青涩」的伪装,宛如毛毛虫蜕化成为蝴蝶,他也换上了成年人才有的狡猾面貌说:「你不正视我的情感,拿支a片就想打发我,这种行为对我是多大的伤害,你根本不知道吧?所以你要接受我的『惩罚』,我才愿意原谅你。」
一手扣住了纯一的膝盖,时雨蛮横地命令道:「快点把脚打开吧!」
最后,纯一照做了。
假使发出命令的不是时雨,毫无疑问地,纯一踹也会把对方踹死在地,然后拔腿狂奔。可是……他是阿雨,是他最爱的少年(也许此爱非被爱),他无法想象时雨会伤害自己的画面,而且阿雨还搬出了「接受惩罚」=「弥补罪过」的话,让他的心产生了动遥
况且,说不定,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让时雨知道现实与想象的差距的好机会。等会儿他可能一摸到自己瘦巴巴又没什么材料的身躯,发现这具身躯有多乏味(纯一很早就认为自己八成是性冷感)后,就会打退堂鼓,退回原先两人相处和睦、幸福美满(纯一自己的定义)的父子生活了!
假使上述情况成真……那牺牲一点小小的男性自尊也算不上什么。
「只、只可以摸而已喔工你不会要一口气做到最后吧?」
再怎么单纯,活了三十三年,纯一不至于不知道男同志是怎么做、又用哪个地方做的……虽然他对于同志没有偏见,却很难接受要用「那个部位」来充当xing器官。该怎么说呢……两者的比例不太适合吧?
「好,我不会做到最后。」
少年绽放一抹美丽绝伦的微笑。「我会把我们的初夜,保留到你接受我告白的那一天。」
被笑容迷得头晕目眩的纯一,默默地祈祷「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哈嗯……啊嗯……」
比电视机内矫揉造作的假喘假叫床声,还要色情上千倍的,是从纯一歙张鼻腔中哼出的细碎喑鸣。 被剥光的下半身,双膝被高高抬起,放置在少年两边的肩膀上,而埋首在中央的薄栗色脑袋,正yim靡地前后蠕动着。
「……雨……阿雨……」
眼底是闪闪烁烁的杂乱光点,交相飞舞。
脑汁是烂糊糊、软趴趴,接近报销状态的虚无。
身体好热。一把燠火焖烂地烧着中芯,从皮肤底下冒出的蒸气挤出毛细孔,变成了水珠,一滴、两滴……汗如雨下,口干舌燥。
纯一反复地舔着自己的唇,干渴的喉咙抗议地喘息着。
「哈嗯……不行……」
扣住沙发的双手十指泛白,高高地悬起腰,压抑地低喊着:「要去了……阿雨……我要……去……啊嗯啊嗯!!」
迸射而出的欲望,少年牢牢地以口承接住,并且细心地在他断断续续、抽搐痉挛的过程中,用手指挤出最后的几滴。
总算,结束了。
……这已经不是「快感」能形容的体验。
一旦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往后的日子要怎么样才能「淡惫地过下去?感觉上,自己似乎掀启了一只禁忌的潘多拉之盒,即使再把盒盖关上,那小恶魔已经流窜到自己的血肉里头,驱赶不走了。
……原来,我不是什么冷感,只是无知而已。
纯一开始有点了解,为何有些人会乐此不疲地沈沦在」这档事」中。
纯一睁开因为快感而迷蒙的一双泪眼,在看到时雨开始舔舐指尖上所沾到的体液时,红着脸嚷着:「不要舔了,那很脏耶!」
「我都吞下去了,你还在说什么蠢话?」
好笑的,少年故意舔给他看说:「原来这就是纯一的味道啊!和我想象的是有些不同,不过……更浓、更美味。」
纯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不相信啊?那,你要不要也尝一尝?」把自己的睑凑向他,时雨说:「我的唇上还残留着你的味道喔!」
犹豫片刻,纯一抬起脸,纯粹好奇地伸出舌头,在他唇上一舔,旋即皱起眉头。「恶!好涩,这哪一点美味?」
扣住纯一的后脑勺,时雨喃喃地说:「对我来说,这可是人间极品……」话尾消失在被他占有的纯一双唇中。
浓厚得像要把灵魂给吸出来的热吻,也是他们的第二次接吻。和第一次不同的是,上一回纯一因为太紧张、太讶异,根本没有感觉到初吻的滋味。印象中,只有时雨双唇的热度……
可是这一次,他的舌在口腔内游走的触感、他的气息与自己混杂交织的程度、他的心跳与自己心跳声竞赛的速度,在在鲜明地刻划在滚烫的皮肤与沸腾的脑浆中,纯一浑身泛起过激的颤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在时雨火热双唇的侵犯下,投降地昏过去。
在晕倒前的一刻,时雨释放了他的唇,纯一马上瘫倒在沙发上。
「你要听我的感想吗?纯一。」上方响起愉悦的声音。
「不要……」饶了我吧!
「放心吧,即便你没有胸部,没有她们的身材,可是和电视上的av女优比起来,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