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息着沉默半晌,问:“皇上可是要相爷出谋平乱?”
“公子果真是高人,的确如此。如今老夫已无退路。自新皇登基以来,周勃因自觉拥立有功,每次上朝总是骄形于色,并未将皇上放于眼中。而皇上更是不可思议,不仅不怒,反而对周勃更加有礼,每日目送周勃离去。朝中大臣均怨声载道,都说不该对周勃如此重礼,有失君主的身份,只是一直无人敢上书劝谏而已。前些日子周勃的属下提醒周勃提防功高盖主,引火烧身。周勃如醍醐灌顶,猛然醒悟了。于是于前日早朝辞去了右丞相之职,谁料今日皇上便应喏了周勃的请辞,而身为副职的老夫便被封为右丞相。”
我起身行礼道:“恭喜丞相升职!”
陈平苦笑道:“有何可喜?此时升职却也不见得是甚好事。依老夫看来,皇上如今皇位并不稳,因此并无心力处理叛乱,只能将此棘手难题推给老夫。今日上朝,皇上要老夫全权处理伐楚之事。小小叛乱与皇权相衡自是算不得甚,以大汉的兵力平乱不成问题,只是时日长短。不过……”
我冷笑道:“相爷可是不敢面对东风?”
“这个……老夫……”
不言而喻!两人曾在一起密谋过很多事情,陈平自然有把柄在东风的手中。而东风落在陈平手中的把柄,随着东风的起兵而公开化。如今陈平唯一可以用来要挟东风的,就只有我这个人。而能要挟我的只有师兄的安危,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只要师兄在陈平手中,我总是不会出卖陈平,总是会回来……螳螂捕蝉,究竟谁是胜者?
我叹息,微笑道:“因此相爷才决定将我师兄多留几日么?相爷留我师兄难道是想要在下去当东风的说客?”
陈平眼中闪烁出惊喜,道:“正是,公子果真是高人。如今东风最牵挂的是公子,而公子牵挂的只有先生……老夫经过与公子这些时日的相处,本不该再以如此卑劣手段要挟公子。但老夫却怕东风……若有先生在此处,公子有所牵挂,那东风自是不会强来与老夫为难!”
我无奈,颔首道:“相爷是想要东风息兵,还是要东风无论胜败都不出卖相爷?”
陈平低声说道:“叛兵必败,老夫自信能平叛,老夫只想要公子待在东风身边,直到此事终了……”
“嘿嘿!”我笑道:“相爷好计谋,要我看着东风至死都不可出卖相爷?”
陈平尴尬,颔首道:“公子可能做到?”
我叹息道:“师兄在你手中,我做不到也要做到,我有选择的余地么?”不知何时,我与陈平谈话居然开始使用平等的“我”字,因为如今看来,我与陈平原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不过我是被陈平捆到绳上的而已。
陈平欣喜道:“那老夫明日便派人送公子去江东?”
我笑道:“不劳相爷费心,相爷只管部署平叛事宜,我若想找东风,自会找到。”
陈平谄媚地笑道:“正是正是!老夫差人连夜为公子备好行囊!”
翌日,我依然男装单人单骑上路,直奔与东风分别的客栈,呵呵,找东风还用上江东么?依我对东风的了解,他若有行动,定会在那里给我留下口信。无论他到天涯海角,总会在他的心底给我留下一些牵挂,孽缘……
果真,秋水依然等候在客栈。她平日里装作被富贾金屋藏娇的小妾,安静地在房间里等着我的消息。见我回来找她,自是欣喜万分。我俩叙了一夜闲话,对于东风叛乱之事我只字未提,假装不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明日一早,我二人找东风去吧!师兄暂时救不出,我等还需从长计议!”
秋水欣喜地说道:“太好了!小姐终于不再漂泊了,等回到山寨,自会有办法救先生。”
我看着小丫头消瘦的脸庞与惊喜的表情,心中不由一酸,因为我,让这么多人担心,实在是太愧疚了!
翌日一早,我装扮成富家公子,带着丫鬟打扮的秋水直奔代地而去。一路辗转迂回,秋水看似无意地选择荒僻的行走路线,实际是在防止有人跟踪。我也装糊涂并未细问,只是跟着她紧赶慢赶,如此一来多走了不止一倍的冤枉路。方走了半月,天空便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大雪,雪花夹杂着北风,吹得我俩的脸儿都又红又疼。但荒郊野外很难遇到人家,偶尔遇到一些村落,也只能做短暂的歇息便又要上路了。如此一路辛辛苦苦走了两月余才到代地境内,而这一路风雪下下停停,上次下的雪还没化尽,又有一场新雪下起来,代地境内也是一片萧瑟的洁白。
走着走着,我却发觉这次的代地与往日不同,往日的代地虽然偏僻却不荒凉,如今的代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入眼最多的也是荒坟孤丘,偶尔有些向阳的地方残雪融化,看到的却是残戈马尸……
我的心渐渐地痛了起来,不知道谁家的妻小正等着亡人归,却不知如今已曝尸荒野,不知谁家的孩童正经受着失去父亲的痛苦,不知谁家的翁姑正悲呼亡灵归乡……
脸上有些疼痛,伸手,却是眼泪已结冰挂在了脸上……我失我爱都已痛到撕心裂肺,可旁人呢?
“小姐……莫要悲伤,战乱原本是残酷的!”秋水低低地在我身旁说道。
我叹息道:“可为何要选择战乱呢?难道挑起战乱之人就未曾想过战争带来的肯定是民殇么?”
秋水无语,默默地咬着嘴唇,良久才说道:“战乱的开始或许是为了以后不再战乱!”
我冷笑道:“那战乱开始之前若本身就无战乱呢?”
秋水明亮的眼睛默默看着我,仿佛想不明白我所说的话一般……
我叹息:“早些上路吧!早些结束这劳命伤财的战事吧!”
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回头,远远看见二人二骑一路驰来,看装束,二人都不是平常出身。但是在这样的战事当中,任你是平常百姓还是皇亲贵胄,只要流落到战场上都是一样的落魄。这一路走来,这样的场景见得多了。
那两人远远奔来,似乎行色匆匆,我与秋水让到一边,那两人疾驰而过,我仿佛听到了一声“咦?”但并未在意,心情沉重地与秋水继续向前走去。片刻,前面又响起马蹄声,方才的两骑去而复返,直冲到我们前面才勒住缰绳,我抬头看去,顿时惊愕的嘴巴也合不上了……
“柳如烟,你好逍遥啊!真不晓得是该叫你‘皇后娘娘’还是该叫你‘木公子’?哈哈!反正是不会再叫‘柳小姐’了吧?”
我嗫嚅着翻身下马,福身行礼道:“如烟见过二哥哥!”说话之人正是二哥柳执,他显得异常沧桑,身上月牙白色的衣衫已变得肮脏不堪,头发蓬乱,胡须杂芜,就连马儿也疲倦地喘息着。
秋水一听,连忙也跟我一起福倒!她虽然不知道我娘家的情况,但看到我谨慎的样子,大概也猜出了些苗头。
旁边一个异常威严与凌厉的声音说道:“光认识你的二哥哥么?感情你真是忘了本。”
我再次抬头,柳执旁边那个同样落魄的人胡子拉碴,衣衫也同样布满泥泞,只是眉宇间仍能辨认出当年的样子……
我再次震惊,慌忙说道:“大哥哥别来无恙!”这个同样落魄的男人正是当年对我疼爱有加的大哥柳搏!
“无恙?你看我二人可是无恙的模样?你这个妖女,竟然连累家人到如此田地!”柳搏声嘶力竭地说道。
我慌忙抬头问道:“家中可是出了甚变故?爹爹如今在何处?”
柳搏的眼眶一红,厉声说道:“你不配叫爹爹!枉爹爹这般疼你……”
(bsp;我被他骂得晕头转向,不知道究竟哪里惹了柳家。何况最奇怪的是,如果柳执真的替我保守了秘密,柳搏此刻看到我“死而复生”应感到震惊才是,怎会是这样一副面容。
我喃喃对柳搏说道:“大哥哥,如烟究竟哪里开罪了大哥哥?还请大哥哥明示!”
“哼哼!”柳执冷笑一声,在马背上抱肩不语,冷冷看着我。
柳搏的嘴角也慢慢晕开一抹残忍的冷笑,说道:“开罪倒真不敢。你可知我二人此行为何?”
我茫然看着他,神仙才会知道呢!
柳搏冷冷说道:“我二人此行便是为清理门户而来!”
我惊讶道:“家中可是出了叛徒?”
柳搏放声大笑。柳执亦大笑道:“柳家自十六年前便已出了叛徒,可恨我当初在代地医馆居然还相信你们奸夫淫妇!”
我的脑袋轰然一声炸开!奸夫淫妇?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师兄……
我愤然直起身来,回视着柳搏与柳执刻薄的笑容……
“任你是哪个,即便是小姐的兄长,也不能侮辱我家小姐!”秋水也愤怒地直起腰,手扶腰间长剑大声喝道。
“你家小姐?我怎不知柳家有这样一个丫头?你应该叫她‘皇后娘娘’或夫人才对吧?哈哈”柳搏刻薄而轻蔑地笑着。
我一把拉住按捺不住的秋水,这丫头学了这些年武功,自然不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姑娘。我虽然也很气愤,但是总觉得能让当初软弱的柳搏变成这样一副狰狞的面孔一定有什么隐情。我,不想再酿成什么大错!
“哈哈!来吧!今日既为清理门户而来,索性让我杀个痛快。”柳搏也从马背上抽出大刀冷冷地指向我。柳搏也会武功?我怎么不知道?可笑第一次看见他使刀便是指向我……
“大哥,且慢!”柳执一把按住柳搏的刀背,“让我问这妖女几句话再杀也不迟,量她们两个妇道人家也跑不出你我的手心。”
“你!”秋水再次试图冲上去,我仍是死死拉住她,说道:“其中定有误会!秋水,让我与两位哥哥说说清楚。”
秋水冷哼一声,很不情愿地站到一边,但仍是握着长剑冷冷看着他们。
我深深一福身,淡淡说道:“两位哥哥有礼了!究竟发生了何变故还请哥哥们说个明白,若真是如烟的错,到时如烟自会受死!”
“哼!”柳搏冷冷收回大刀,很不配合地站到了一边。
柳执的表情也慢慢变得狰狞起来,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在动,半晌才说:“你可还记得你那奸夫承诺过甚?”
我茫然地看着他,半晌才想起,当初柳执执意要我与师兄成亲,若不成亲便要带我回燕蓟,但是师兄与他一番密谈之后,两人仿佛达成了什么协议,柳执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不再干涉我的事,便离开了医馆。一想到往事,我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师兄和与师兄在一起的一幕幕;,泪水在沉寂了一年多后的这个正午,在一片寒冷的冰天雪地里铺天盖地地袭来……
“看来你想起来了!你……你竟然做此背信弃义之事……”柳执狠狠地看着我,看着我痛苦的表情……
我知道此时不是伤情的时候,便抹去泪水,叹息道:“实在抱歉,如烟想起了一些不该想的事情。不过,二哥哥,当日你应很清楚,我并未与你二人一同谈话,自是不知你二人达成了甚约定。”
“狡辩!你那奸夫做的事会瞒着你么?”柳搏冷冷说道。
身边的秋水身子颤了一下,每听他们说一声“奸夫”,秋水便抑制不住地想要冲上去拼命。我心如刀绞,却也只能冷静地说道:“二哥哥,大哥哥不晓得师兄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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