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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大声嚷嚷:“我不信,皇叔身边的人是头牌呢,哪里是喝不动酒的人?”
此言一出,立刻又惊动了其余不知情的人。在座众人都听说过凤篁名号,只是没那个财力与资源,未能一睹传说中的头牌风采。踏秋野宴办的是无拘无束的兴味,有小王爷在这里煽风点火,在场的人们一时间都被激起了好奇心,起哄着要花珏褪下面纱。黏在他身上的视线有的是妒忌的、下流的,更多的则是像是看猴戏一般,等着看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会如何收尾。
花珏有点慌了。他固然可以摘掉面纱给他们看,可这是必要的么?若是凤篁本尊来,大约会有更加聪明的法子将这个局面慢慢引去其他方向,找个台阶下,但花珏一不会说话,二是胆小,绝无可能镇住场面。
此时,方才一直扶着他的玄龙忽而松了手,换了个姿势向后靠在椅背上,是处变不惊、不甚在意的态度。他看向花珏的视线中也带上了一些威慑与命令的意味,清楚地告诉他:要这样去做。
他不做的话,驳的便是紫阳王的面子。
花珏握着酒盏的手有点发抖,那少年要他喝的五杯也还没喝完。玄龙注视着他,少年人的面容隐藏在面纱之后,看不清什么,他却能想象出其后是个什么样子:慌乱,犹豫,大约还有些难过。
至此,他已经确定:身边这个人不是真正的凤篁。但究竟是被掉了包也好,还是这个人突然转了性也好,他并不在意。
一件玩物而已,不需要给予它过多的关照。玄龙收回视线,在脑海中继续描绘昨日那幅未完成的画,他要给清秀温润的人添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眼中……
他楞了一下。
要怎么画?那眼中的光亮,难过起来时,便只能往上添上泪水。玄龙想到那个画面,忽而觉得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轻微抽动了几分,也因了这一点细微的改变,他下意识地将身边的人拽入怀中,伸手探入厚重繁复的面纱之后,触摸到了花珏的脸,想要确认什么东西。
精巧的下颌,微润的嘴唇,眉眼口鼻,他一一与自己画中的人比对过,手指最后在花珏的眼角停下。
……原来没有哭。
他陡然惊觉,是自己多虑了。花珏还在思考如何自然又不失礼貌地将场面撑过去的时候,便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了过去,还不小心泼了一杯酒在他身上。他一头雾水:“嘲……王爷?”
玄龙沉默了一会儿,将他放开,伸手替他正好衣服,却仍然留了一只手,牢牢地将花珏握住。面对惊诧的众人,玄龙开口道:“不必逗弄他了,他……面皮薄,经不起玩笑,完了回去又要跟我哭。”
花珏:“……”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玄龙最终还是为他救了场,花珏松了一口气。一个台阶顺着一个台阶,众人也纷纷调转了话头,彼此打趣几句,这话题也就当接过了。
酒过三巡后,旁边斥候来报:“王爷,勘定行宫的风水相师已经来了,要去见么?”
“见。”玄龙站起身来,唤了刚刚给花珏劝酒的那个少年:“小五,你同我一道。”说罢,二人再匆匆对宴上其他人致意,这便告辞了。
作为玄龙的“身边人”,花珏理所当然地也跟着走了出去。没走几步,玄龙回头吩咐他上后面一辆马车,与自己分坐:“你在外面等等我。”
花珏又“哦”了一声,淡然地表示他知道了。玄龙停下来看他,掀开一点他的帽帘,望见了他的眼睛。
花珏怔怔看着他,有点不自在:“你……您赶快去罢。”
也是生气了么?
玄龙思考了一下后,凑过去在他颊边落下一吻:“我马上回来。”留得旁侧围观的几个人目瞪口呆。
第37章 魅…璧人
花珏猝不及防地被吻了一下; 还没有反应过来时; 玄龙便已经离开了。余下的人各怀鬼胎地打量着他,花珏面皮薄,找了个借口开溜; 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寻了个僻静地方坐下。
他们来的地方叫做屏山,因夏日树木苍翠如屏而得名; 初春时除了漫山遍野的嫩绿色; 余下的还有微凉的山石、开阔的草地; 间有几眼活泉水。玄龙说他是应了皇帝要修建行宫之召而来; 与风水相师一起商议此地的风水,花珏职业病犯了; 虽然没带罗盘,但他抬眼打量了几圈,走走停停; 也看出了这是个好地方。
“公子; 你吃好了吗?”正看着,旁边窜出个人影。花珏一望,发现花大宝……叶大宝捧了只烧鸡过来; 在他身边晃。
花珏有点惊喜:“你怎么来了?”周围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此刻陡然发现一个认得的人; 花珏安心不少。
叶大宝道:“我本来便是跟着王爷的车马过来的,只是没能和你一道,我刚刚跟着后厨人往炊院中去了; 教他们料理烧鸡。”说着,他将包得严严实实的烧鸡递给花珏,很同情地道:“公子一定没吃饱吧,王爷也太不懂得怜惜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走了。”
花珏讪笑。宴席上全是地鲜荤菜,仅有的几枚绿叶全是点缀,花珏怕败了玄龙的面子,更没好意思夹。花大宝给他带来的东西他不能吃,只能接过来捧着,干巴巴地道:“没有的事,我吃饱了,谢谢你。”
花大宝蹲在他跟前,又给他择了几颗小小的、长着四片宽叶的薄草,教他吮这草的茎叶,能尝出清凉的甜味。花珏看着这异族少年亮晶晶的绿眼睛,编成长鞭的深灰色头发,试探着问了句:“你……有家人吗?为何我总是能碰见你?”
叶大宝冲他咧嘴一笑:“我是孤儿,是被人捡去了送到王府的。他们说我是番邦人,可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生下来便只会说江陵话。”
花珏没做声。叶大宝又道:“我见到公子第一面,便觉得同你有缘,我觉得很奇妙,仿佛之前同你认识一样,只想与你亲近。”
这话说得坦然无畏。少年人的喜好不似成年人那么复杂,他的喜欢便是喜欢,没有太多的理由。叶大宝仰头望他,问道:“我可以看看你吗?那天我听说你来找我玩了,可我已经睡了,没有见到你。”
花珏心头一热,赶紧掀了面罩,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叶大宝的头。叶大宝很乖巧地让他摸了,凑过来跟他坐一块儿,忽而又有几分得意:“你也觉得同我有缘罢?不如咱们来拜个把子,来个屏山结义,你觉得如何?以后我能搞到的胖鹦鹉全送给你,下河摸到的黄骨头鱼也全送给你。”
花珏乐了:“那敢情好,你今年多大了?”
叶大宝道:“十六。”
花珏道:“那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说起来,你的姓氏是叶吗?”
叶大宝挠挠头:“随便想的,王爷原本给我挑了个番邦姓氏,叫做什么叶立傅卜回·大宝,我不会写,就叫叶大宝。”
花珏循循善诱:“那这个姓不好,太随便了。你我既然已经是兄弟,不如就跟着我姓花怎么样?”
叶大宝很高兴:“好啊!”两人一合计,当即拍板了,有模有样地用泥巴捏了玄武象,把花珏不吃的那只烧鸡给供了上去。花大宝找来几根干草,搓成细绳当做沉香,便这样拜了把子。
花珏很有成就感,有一种把走丢的小孩儿捡回了家的错觉。自从他认出了花大宝之后,就一直想要嘘寒问暖,不知道这只猫有没有在他没遇到的时候吃了苦,可惜他自己的事情都尚未理顺,一只都没挑出时间。如今见到了,还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交谈,花珏发现这猫过得比他舒服多了,花大宝原来是江陵一霸,叶大宝也不简单,据说混迹于街头巷尾,见到的人都得叫他一声大宝哥。
“什么,你说被人欺负了?”花珏草草给他说了说自己是如何被玄龙捡回来的经历,有点忐忑,以为花大宝会嫌弃他如今这个“妓”的身份。没想到花大宝拍案而起,怒道:“那人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少年人眼神凶狠:“我去做了他!扒皮削骨!挫骨扬灰!”
花珏哭笑不得,赶紧安抚他,给他拍背顺气,又唠唠叨叨了好久之后才让这只激动的狸花猫冷静下来。判官笔造的这个过去的幻梦处处凉薄,唯有此刻才让花珏真正宽了心。叽叽歪歪的小凤凰找到了,花大宝也找到了,虽然目前玄龙那儿还是个不定数,总算还是让他寻回了一个家。
花珏靠着花大宝,充满兴趣地问东问西,一本正经地八卦着自家猫的生平。想到花大宝平日的胡作非为,他决定趁机敲打一下这只猫,便对着身边的少年人谆谆教诲:“东西可以乱吃,但是人不能乱泡。比如你喜欢的姑娘,桑小乖是吧,我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可是你首先得把人家明媒正娶过来。小猫崽子都是春天里怀……我是说,春天是个适宜约会的季节,但若是无缘无故把姑娘拐跑了,桑先生……姑娘的爹会追过来把你打死的。”
花大宝没听懂,眨巴着眼睛道:“你说得很对,我也不反对你和王爷在一起,我觉得王爷挺好的。花珏,可我觉得不该有这么多限制,你若是要拐走王爷,我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花珏:“……”
花大宝继续道:“看来你是个很守旧的人了,花珏,你想要明媒正娶让王爷嫁给你吗?可能有些难,不过你看看换过来行不,我觉得说服王爷娶你还是很容易的,你觉得如何?”
花珏被他稀里糊涂地绕了进去,有点茫然了:“等等,为什么又说到了我头上?”
花大宝挠头:“你不是刚刚被王爷抛弃在这里,在跟我倾诉衷肠吗?”
花珏更茫然了:“有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在怀疑对方的理解能力。花大宝惋惜地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花珏,用一种“我哥年纪轻轻怎么就傻了”的眼神望着他。
花珏默默低下了头,自顾自地怀疑人生中。
另一边,玄龙从客苑中走出,身边跟着小王爷和一个传话道士。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在此地过夜,便在屏山中搭建了营地与帐篷,用的皆是禁军制度。道士年纪不小了,罗里吧嗦地跟玄龙讲了一堆,玄龙认真听着,等下人牵马回去。
紫阳王办事爽利,是今上最为信任的一员良臣,也十分能听得进去意见。道士讲得忘乎所以,越发激动之时,却见这周身肃正、眉眼深刻的青年人停下了脚步,目光直直地往某个方向盯去。
山坡后的岩石上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看发色是番邦人,身形高瘦,虽然只得十五六岁,却已经有了成人身量,一副怡然矍铄的样子。此人刚刚似乎是对身边人说了什么话,引得他旁边那位红衣少年垂头沉默,似乎是不好意思了。如今越是繁华的地方越兴男风、契兄契弟之举,旁人见怪不怪,反而觉出是一副美妙景象,青涩情意,尽显于此。
只是那红衣少年长得真是格外夺人眼睛了些,那道士想道,长得这么好,是哪家的少年郎呢?
他回过神,陡然惊觉自己已经收了声,没再天花乱坠地讲下去,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周遭的气氛已经跌到了冰点。玄龙仍旧看着那一双璧人,目光森冷。
第38章 魅…夜宿
花珏犹自考虑着该如何劝说自家的猫有节操一点; 省得挨打; 殊不知自己眼下这幅神情全被人看在眼里,视作百转千回的情态。
还是花大宝眼尖,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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