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满眼就是闪光灯,紧接就是一个个的发问“刘先生,你跟雷正已经结婚了吗?”“你是雷正的
第几任情人”“你是比他年长吗?家族是做什么生意的?”
老刘被围在人群当中,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晕乎乎地看着,等雷正那群保镖闻讯上来解救他时,老刘
早已经不知道去向。
第36章
雷正怔怔地看着墓碑上那几个“爱人刘茂之墓”,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他从来没有正面接触,第
一次接触却是在他的墓前。如果这个人活着,他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跟他竞争,可以把老刘抢到
自己身边……可是……总说活人怎么也争不过死人,况且阿黛现在又离开了,那个男人一定更加不能
忘怀了吧?是自己太疏忽,竟然放任阿黛半夜出海。想起那个总是笑着的孩子,心里遏制不住的一阵
阵疼痛。
墓穴一切事宜都已经打点好,只盼他明天不要太过悲伤,将阿黛衣物放下,就跟自己回x城好好将养
老刘与阿黛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阿黛又是特别乖巧懂事的孩子,父女感情深厚,不是说断就断说忘
就能忘的,雷正心里深深担心,他悲伤过度,只怕要波及肚子里的孩子。他不能让那个孩子出一点点
事,否则老刘这条老命只怕也难保了。
他一向冷心冷面,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自认为没有多少感情。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才觉得失去亲人
是多么痛,痛到不能呼吸。
白管家站在车边,看着那个孤傲的男人,此时满脸悲恸,实在不忍心把那消息告诉他,可是不告诉他
又能怎么样,这一刻不问,下一刻第一个问的,肯定是老刘的情况吧。
眼看着雷正一步一步走近,白管家觉得压力如千斤压顶,那总是冷静的脸上也显出一丝惊慌来。
雷正看了他一眼,兀自走进车里,浑身疲惫地靠坐在车椅上,缓慢地说:“说吧,他怎么了?”
“刘先生他……不见了!”白管家硬着头皮,低声说。那一瞬间,他看见雷正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但是又强硬地抑制了自己的表情。他一向如此,除了在老刘到了家以后,显得自在,平常都是那么能
控制自己。
“当时都以为刘先生睡着了,门口没有人守着,他一个人走到酒店楼下,被楼下的等着记者狗仔围住
后来就失去了踪影。附近都找过了,找不到人。”
雷正眯着眼睛,看不出脸上的表情:“记者的摄影照片都查过了?”
“查过了,当时混乱中似乎有人带走了刘先生。”
“估计是哪边的人?”
白管家摇摇头:“摄影上看,带走刘先生的似乎只有一个人,而且当时刘先生似乎是自愿跟他走的,
基本上可以排除绑架的可能。”
雷正眼睛猛地睁开:“给我看看。”
白管家调出传过来的影像资料,画面混乱,一片嘈杂,拍的是老刘的背影,他穿着酒店的浴衣,显然
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忽然一只手抓住了老刘,老刘挣扎了一下,就跟着快速地走了。看背影,那人
身材中等微微发福,穿着很普通。画面上显示是09:08,雷正看看表,下午两点多了,不由脸上怒气
横生:“上午人就不见了,下午才告诉我?”
白管家小心翼翼地说:“以为能找到,不想你担心。”
雷正喃喃地说:“我不担心他,谁担心呢?”想了想,说:“先去查查这个人。”白管家点点头,说
“你在车里休息一下,我去安排。”
雷正说:“直接回c城。”说着想起什么似的,掏出电话,拨了光头号码,那边很快接通:“你好,
你是?”
“是我,雷正。他去你那里了?”
光头眉毛跳了一下:“老刘吗?没有,都很久没联系,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两个小时以后到你家。”
“呃什么意思?”
雷正挂了电话。
一个半小时后,雷正到了光头家门口,许小明接的他。
雷正直接说:“他有没有在这里?”
许小明冷笑:“平时限制他联系,打个电话都不给,这会子出事了,就想到我们了?”
雷正苦涩地说:“我只是不想他知道刘茂回来了。”
“阿黛这一辈子,连她亲生父亲都没见过一面,就凄凄凉凉地走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如果不是你
一再阻拦,本来他们可以父女相见。你这种自私的人,怎么能理解孩子渴望父亲的感情,怎么能理解
父亲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亲生孩子的痛苦?!阿黛,我可怜的孩子……”许小明已经泣不成声。
他的话,一句句,就像刀子一样扎在雷正心上,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太患得患失,怕失去他,阻止他与
外界的一切联系,本来阿黛可以见到她的亲生父亲,可是她走了,一切都完了,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
也没有办法挽回。
雷正硬邦邦地站在门口,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可是,我爱他,我也爱阿黛。”
第37章
雷正硬邦邦地站在门口,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可是,我爱他,我也爱阿黛。”
“你根本不爱他!”许小明冷冰冰地说,说着就要关门。
雷正半个身子堵着门,哀求说:“你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个带走他人,是不是刘茂?”
光头在屋里看不下去,说:“小明……”被许小明狠狠一瞪,就消了音。雷正知道,他们知道他的下
落,知道是那个人带走了他。他,从此就跟自己陌路,跟着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过他想要的日子,
他就不想想,被他抛弃的自己,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想到往后的日子,都没有老刘,雷正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透心窝。他再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过
下去。他不能失去他的爱人。
雷正急切地抓着许小明的手臂,面色狰狞,厉声说:“告诉我他在哪里,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
么事!”
他抓得那样用力,许小明一霎时疼得两眼发黑,“啊”的叫了一声,光头紧张地跑上前要拉开雷正,
哪里是他的对手。
“我会杀了你们!我要杀了刘茂!”雷正咬牙切齿地说,声音低哑可怖,仿佛时恶魔从地底下发出的
声音。
许小明强硬地说:“谁怕谁?你不能强迫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跟你在一起……”
雷正大怒,猛力推倒他,大步走进屋里,四处寻找:“平安,你在哪里,跟我回家了。平安,你出来
”
许小明被他暴烈地一摔,浑身都痛了,却不能发怒,前一刻还暴烈如狂兽的人,唤起“平安”二字,
却变得温柔如水。
雷正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却根本没有找到人,失望笼罩了整个人,他颓然坐在沙发上,喃喃地说
“平安,平安……”
许小明看得心酸,他一直不看好这两个人的感情,雷正太强硬,老刘太善良,况且两人的背景差那么
多。尤其是这么多年的朋友,知道老刘对刘茂的感情,深爱愧疚,种种都有,这么多年,已经长进他
的骨子里了,怎么会因为一个贸然闯入他生命的青年而改变呢?可是眼前这个青年看起来如此悲伤,
就像当年的自己,迫于压力跟光头分手……他叫光头倒了杯水过来,递给眼前消沉的大男人,柔声说
“刘茂死了那么多年,忽然回来了,你总要给老刘一点时间。你完全不给他们联系的机会,这不是
爱人之间应该做的呀。”
雷正冷冷地说:“告诉我他在哪里,否则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光头听他一直咄咄逼人,不免火大:“你是有钱人,老刘是穷光蛋,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应该听从老
刘心里的想法,你这么强迫人算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心里喜欢的依然是刘茂,你真能把刘茂杀了,把
老刘绑回去?只怕绑得住人,绑不住心!”
雷正站起身来,看着他们两个,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他不跟我回去,我会要了刘茂的命,把他带回
去!”说完不再看他们,走了出去。
光头没好气地关了门,问许小明怎么样。
许小明一脸凝重地说:“我没事,先打个电话给刘茂,问问他们是什么想法。”
老刘当时在一片嘈杂声中,依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简直不敢转过头去,怕自己是幻觉。是刘茂,
十几年,不曾入梦来的人,竟然在拥挤人潮里,再一次相遇了。
他完全反应不过来,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声音也卡在喉咙发不出,脸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滚落下来。
他由着他牵着他的手,由着他带着他在那些阴暗的巷子里穿行,只能定定地看着那张变得沧桑了的脸
刘茂带着走到一处出租屋,打开门,把他推进去。
“小茂……”
刘茂搬了一张旧椅子,让老刘做了,老刘只能颤抖着抓着他的手。
老刘慢慢地,对他说起当年的经过。当年他出走以后,心里虽然害怕但是很歉疚,还是要回去,半路
上被一伙喝醉了的青年半开玩笑地脱光,换了衣服。结果那个不幸换了他衣服的醉鬼,在宾馆里烧死
了,当时登记也是用的他的身份证。当时只是想着,太好了,终于解脱了,不用再回去面对怪物孩子
也不用整天对姐姐觉得愧疚,就那么离开了c城了。走南闯北那么十几年,就像长在黑暗里的细菌
不敢见光,更不敢回来面对。
老刘愣愣地张着嘴,在他心里,我果然还是个怪物,阿黛果然是怪物孩子。老刘苦涩地说:“她不是
怪物,是健康漂亮的女孩子,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她……”说到阿黛,老刘再也说不下去,泪水
模糊了眼睛,再也看不清眼前这初恋的情人。
“我一直在找你,可惜,你的现任男友似乎很不喜欢我,我所有的电话, 都被他阻断。甚至我跑到
你的新家,也被狼狗保镖赶走了。你不知道,我多么渴望再见你一面!”
“再见我,做什么呢?”老刘辛苦地问出这一句。
那么决绝地走开,让我悲惨地度过十几年,活在害死你的愧疚悲伤里,我从来没有一刻内心安宁过。
现在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刘茂只是胖了一点,脸上风霜多了一点,一脸的愁容,想必这些年过得也不好吧。
“我已经想通了,想跟你和女儿一起好好过日子,所以我一直找机会接近你。雷正看得你好严,也就
是今天早上,我终于有了机会。”刘茂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芒,整个脸变得扭曲。老刘从来没有见过
他这样,不由有点心慌。
刘茂站起身,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说:“我从来没有找过别人,你……你怎么背着我找了别的男
人?”
老刘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回答。他从来没有想过刘茂会回来质问他这样的问题。他以为他死了,他死
的时候还是那么厌恶自己。
“那个雷正比我有钱,他很有钱,能给你住大房子,还有保镖。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就嫌弃我是不
是?当时在孤儿院里说,这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都是假的?”刘茂停下来,狠狠地看着老刘,他
身子前倾,头低着,像一只凶狠的苍鹰。老刘被他看的一阵心寒。
刘茂忽然抓起手边的杯子,狠狠往老刘砸去:“你这骗子,人尽可夫的贱人!”老刘站起身躲开,那
杯子“咣当”一声炸开在脚边,老刘躲得急,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急忙护住腹部。刘茂狞笑:“躲什
么?你不是亲口说过,如果背着我偷人,情愿被我打死么?”
老刘知道刘茂不对劲了,站起身往外面跑。
刘茂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哪里跑?想去找你的姘夫?想都别想!”
第38章
许小明拨了刘茂号码,半晌没有人接,不由焦躁起来,抱怨说:“这刘茂怎么回事?好歹也跟我们通
个气儿。唉,好死不死这个时候回来,现在看老刘怎么办了。”连着拨了好几次,就是没人接,光头
说:“要不打黑寡妇看看,说不准去了她那里了。”
许小明依言打了黑寡妇的号码,那边刀片似的就来了:“你们家光头欠的那么房钱、酒钱,到底什么
时候才给我算算?我一个寡妇人家,日子容易吗?同性恋没一个好东西!”
许小明不耐烦地说:“刘茂把老刘带你那去没有?让他接电话。”
黑寡妇“哎呀”一声:“这没良心的贼,又去招惹那变态了!好容易捡回一条小命,又要送到他手里
”许小明没耐心听她骂“贱骨头”“变态”,说:“老刘住在哪里?”
黑寡妇说:“说是自己租的房子,我也没去过。现在把那东西带回去了,更加不会让我去了。”
许小明掐了电话,皱眉说:“雷正总有法子找到他们,他看起来那么愤怒,万一老刘不愿意跟他走,
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光头叹气:“老刘这么个老实人,怎么一辈子就这么坎坷?我联系些摩的司机朋友,看他们有没有什
么消息。”两人茫茫然地寻找老刘消息,雷正那头已经找到了具体位置。
白管家在一条巷子前打开车门:“少爷,就是这里进去。”
雷正抬起头,看了看脏污不堪的巷子,才抬起脚下来。c城昨夜还下了雨,巷子里房子密密麻麻建着
根本投不进光,地上还是淋淋漓漓的黑水。后面车上下来一群保镖,一大伙人,鸦雀无声地往黑巷
子里走。白管家在前面引路,此刻强烈地感受到雷正的悲伤徘徊。
就算他不愿意,我也要带走他。
雷正不敢想象老刘不愿意跟他走的情形,更不愿意想象他必须对他做出残忍的事情。那时候,他张着
毛茸茸的嘴亲上自己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砰然心动?为什么要一路追随,从x城直到c城?就算知道他
心里有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初恋,还是执意要把他带回x城,想时时刻刻拥有他,想跟他长相厮守。
两个人在一起,他从来不贪恋他的金钱容貌,甚至误认他是mb后,还是愿意养着他,辛苦地去卖鱼…
…这个男人这样好,好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少爷,到了。”白管家的声音唤醒了雷正的回忆。
雷正看着那防盗门:“几楼?”
“一楼。”
“打开吧。”
后面人弄开了防盗门,也弄开了里面的防盗门,里面一片凌乱,可以看出不久前,有人在里面匆匆收
拾东西。雷正呆呆站在门口看着,他走了,他知道我要来,走了。
白管家找了一遍,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倒是看到了一张废纸,上面写着几个字:我跟他走了,
再也不要来找我。他暗暗叹了口气,迟疑地递到雷正面前:“少爷,这……”
雷正一把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的字体,脸色大变,再也撑不住,狠狠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那
是老刘的字,歪歪斜斜,跟他本人一样软弱可气,他在阿黛的家校联系本上见过。再也……不要来找
你了吗?雷正苦涩地想。对我的那些好,都不是真的吗?我对你的那些好,见了那个人,就不值一提
了吗?我的一切,都被你判了死刑了。你不如干脆插一把刀在我的心上,死得干脆,才不用这么痛苦
“手机已经不能定位,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白管家问,他不得不问,这个时候越早做决定,找到人
的可能性越大。
“找,一刻不停地给我找。他们应该走不远,多叫些人手过来。”雷正疲倦地说。
忽然,楼顶上响起嘭的一声,似乎重物掉在了地上。雷正说:“上去看看。”
白管家领着人上去,老法子弄开门,却是一个满脸愕然的老头子在剁猪蹄,出租房本来就小的可怜,
四处一找,也没有藏人的地方,就墙角一个大箱子,打开了看了,就几件衣服,就带人下去了。
刘茂在窗口看着雷正一伙子人走远了,才冷笑说:“果然是有钱人,保镖都带一大堆。怎么就喜欢你
这么个老子用烂了的东西?”
从箱子里把蜷缩着的人拉出来,老刘“呜呜”叫着,全身都被绑得贴紧,半点也动不了。老刘撕开他
嘴上的黑色大胶带,拍拍他的脸说:“魅力不小啊,上辈子一定是只骚狐狸,专门勾引男人。”
老刘已经被他惊得呆住了,往日那个温柔的恋人,怎么也跟眼前这个暴虐的狂徒联系不上来。这个人
只是一个有着刘茂外壳的人而已吧。
雷正来找过他了,又走了,那个急躁的青年,知道自己不见了,该多么着急。
刘茂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你写的纸条了,现在已经到了雷正手中,他现在一定伤心欲绝,
说不定马上就回x城,并且找一个新欢。”
纸条,他逼着自己写的纸条!“我跟他走了,再也不要来找我”,那个骄傲的人看了,一定是头也不
回地走了吧。老刘苦笑,自己本来就缺乏魅力,能得到他的爱,已经是意外之喜,这样的结局,也不
是太凄惨。总算刘茂还活着,自己的罪孽,就能减少一点。阿黛死后,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了。
可是,如果他能找到自己,改多好。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在箱子里把箱子翻转过来,弄出声响,只
是希望他找到自己,把自己带走……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吧。
“他有很多的情人,你只是其中一个罢了。你以为有钱人会跟下等人讲感情吗?少做梦了!他们只不
过把你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而已,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他的感情。”刘茂说着说着,泪流满脸。
“小茂……”老刘想伸出手,为他擦去泪水,却无能为力,“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哪儿也不去。
”老刘柔声说。
“骗子!都是骗子!”刘茂咬牙切齿第地说,面色惨白,额头直冒冷汗,似乎在忍受着剧痛一般,身
子缩成一团。他身子抖的筛糠一般,头部剧烈的晃动着,他似乎要抓住一点什么,手在虚空中猛烈挥
舞着。
“小茂,小茂,你怎么了?”老刘焦急地问,刘茂看起来很是痛苦,已经瘫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
吐白沫了。老刘挣扎着,想到他身边去,但是跟本没有办法挪动。
刘茂嘴里发出“呃呃”急促可怖的声音,狂乱地在房间里翻找,杯子碗全部被摔得粉碎,他似乎找不
到自己要的东西,狂躁不堪。
老刘担心地喊:“小茂!”
刘茂抱着脑袋“啊啊”叫着,走近老刘。
第39章
一行人鸦雀无声地往回走,雷正脸色太过恐怖,他现在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谁敢碰一下,就能炸得
你血肉横飞。
白管家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一下,却实在说不出来。他没有想到雷正的爱情来得这么突然,却又那
么浓烈。雷正从来都是一个冷静到冷酷的人,待下面的人,不苛刻,但是也说不上仁厚,待朋友亲人
也是如此,看他对弟弟黎小冒就知道。大约他从小由于父亲生意上的问题,在孤儿院那几年,养成了
这种冷淡的性格。从前老爷把他带回家时,还很担心他会变成一个残酷的生意人,倒是这个老刘过来
雷正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棱角刺人的人,忽然在他身边裹了一层柔和的棉,
那个雷正看起来可怕,实则不会伤害人。他不赞成少爷跟这种穷酸老男人在一起,虽说样貌勉强算得
上清秀,可是跟少爷阳刚英气比起来,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而且总觉得他做什么都很迟钝,还异常
的胆小,看见谁都含着懦弱的笑,竟然敢跟少爷耍脾气,现在……现在竟然还要抛弃少爷,叫少爷再
也不要找他,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如果此时老刘在这里,白管家绝对能用他那超级无敌白眼把老刘当场给冷冻了。
白管家一个人在那儿愤愤不平地掐老刘,冷不防撞到忽然刹住身形的雷正身上,下意识地说:“少爷
……”
雷正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行,我觉得他在那儿,他在等着我,我得回去。”他猛地转过身,迈
着步子往回走,心情也随着轻松了不少,仿佛只要他往回走,走近那条白天也幽暗的巷子,就能找到
平安,那个叫平安的人,就会把他的心重新安装进他的身体里,再也不让他这么失魂落魄。
白管家吃了一惊,同时有些同情地说:“少爷,都已经找过了,我们……”但是雷正根本没有管他,
只是一味往里走,白管家只能招手叫后面的人跟上。
此时雷正电话忽然响了,雷正只顾狂热地往前走,还是白管家提醒他电话,才抓起口袋里的电话看了
看,许让,这个时候,他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老刘被刘茂癫狂的动作吓住了,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心里涌上来的,不是恐惧,却是浓浓的担
忧与悲伤,这个人,离开自己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这个温和的人变得这样痛苦?他竭
力用柔和的语调说:“小茂,没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茂,相信我,坐下来,喝点水。一切都
会好起来的。”
刘茂举着拳头,想狠狠砸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头上,却被他温柔的眼神定住了。他的温柔的声音“小茂
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总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响起来。刘茂心中许多的痛苦寂寞纷
至沓来,他只能坐在老刘身前,紧紧抱住这个男人,泪水像暴雨一般,不能停止,打湿老刘的衣裳。
他哭得那样伤心,老刘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十几年的时间,像一条深深的壕沟,将两个人隔开两
边。他想走过去,想拥抱这个初恋的情人,想告诉他自己的思念喜悦,却发现,时间已经将两人之间
那一点温暖醇厚的气氛,消磨殆尽。老刘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这样的结局,
他的阿黛是这样,温柔醇厚的刘茂也是这样。
想到阿黛,老刘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出声,悲泣不已。两个大男人抱头大哭,哭得天昏地暗。这种房
子本来隔音效果就差,两个人哭到伤心之处是,邻居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过来敲门,问怎么回事,
住的都是些穷人,透着一股真心实意的关切。
刘茂隔着门解释说想起死去的亲人了,众人才散去。
两个人哭得眼睛红红的,老刘被他绑了扔在地上,又被他抱着,四肢都僵硬了,尤其是脚步发麻,难
受得说不出来。刘茂不好意思地解开他,说:“没事吧?“
老刘在他搀扶下站起来,忙说:“没事没事。”刘茂好像恢复正常了,老刘松了一口气。“你饿了吧
我去弄点吃的。”刘茂体贴的说。
老刘很想问问他刚刚怎么了,又怕自己一问,便会戳破这一个温和体贴的刘茂,那个恶魔刘茂又冒出
来了。
看着他在那狭小的厨房里忙碌,他还是那个习惯,胡萝卜一定要切成花形,肉都切成匀称长条。仿佛
又回到过去,那时候两个人刚刚从孤儿院里出来,都找到了工作,租了一个小房子。刘茂从来不让他
做饭,重活都不让他做。那时候,两个人都分外贪恋有家的感觉。上完晚班回来,看见小屋里亮着一
盏灯,心情就特别沉静愉快。
两人在窄小的桌上吃饭,刘茂做饭还是很可口,老刘却有些吃不下。
刘茂看着他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忍不住讽刺说:“在雷正家里住久了,不习惯贫民的饭菜了吧。”
那么多天,他一直在找老刘,却被雷正冷冷地拒之门外,甚至还让人揍了他一顿,威胁他如果再敢靠
近老刘,就杀了他。他也说不清,这么多年后,自己为什么还要执迷于这个人。是他负了他,在他为
他生下孩子后,离开了他。现在却想要找回他,想要跟他度过余下的岁月。仔细点数,原来在他的生
命里,只有一个平安。这么多年的矛盾挣扎,终于想通了,想回头找他,那个人却跟着别人走了,还
是他最痛恨的有钱人!
老刘想说不是,却忍不下翻涌上来的恶心感,推开桌子跑到卫生间吐起来。饿了太久,实在也吐不出
什么东西,一阵一阵地难受,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他轻轻抚摸着肚子,在心里说:你这个小淘气,现
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爸爸现在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了,给他找到我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想
起大暴龙,老刘心中涌起一股又甜又苦的感觉,自己都写了那样绝情的话,他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吧?
“你怎么了?”
老刘正满心苦涩地想着,被冷不防过来的刘茂吓了一跳,同时有些心虚地说:“没事,有点身体不舒
服。”
刘茂俯下身子摸摸他的额头,说:“有点发烧,吃点感冒药吧,我给你拿。”
老刘忙摇头:“不用了,过两天就好了,西药吃多了不好。”有了孩子,哪里还敢乱吃药啊。老刘在
心里叹了口气,孩子,孩子……
晚上两个人洗了澡,看了会电视,老刘本来有了孩子以后就容易犯困,今天累了这么一天,更是老早
就困得不行了。刘茂房间里面就一张床,老刘想着怎么的今晚两人都得一张床上对付了。两人以前是
亲密关系,却隔了那么多年,况且现在自己心里有了另外一个人,尴尬还是有的。
在老刘终于再也熬不住的时候,刘茂终于说:“晚了,我们睡吧。”
第40章
习惯性的,老刘躺倒了床里面。刘茂把一头的枕头给他,自己随便卷了几件衣服做枕头。两个人安安
静静躺着,老刘听着自己的心跳,怦怦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本来困得要命,一趟下来却精神百倍
半点睡意也没有了。想翻个身,又怕吵着他,碰着他的话就更加尴尬了。
秋天晚上渐渐有些凉了。风从窗口吹进来,有些冷。两人盖着一条被子,老刘紧紧挨着里面睡着,只
能勉强盖住一半身子。刘茂翻了个身,才发现他睡得那么里面,不由心里涌起一股悲凉,连他也这么
讨厌我了。
刘茂坐起身子,将被子盖在老刘身上,说:“睡中间来,贴着墙壁睡,别感冒了。”
老刘为他语气里的温柔体贴感动,身子挪到中间点儿,鼓起勇气问:“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
刘茂给他盖被子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停在他的身上,说:“去了很多地方,也……遇到很多人。”
老刘忽然坐起来,抓住他的手:“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过世了,你还活着,真好!”
听着他说这样的话,声音里透着的也是真实的高兴,刘茂心里也很高兴,说:“白天那样对你,很抱
歉。我只是……只是找你太久了,一时见了你,有些喜欢的糊涂了。”
老刘知道他白天绝对不只是“欢喜糊涂了”那么简单,但是也不点破他。有什么比他回来了更好呢?
“你现在,还愿意跟我一起生活,一起建立我们的家吗?”刘茂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的问。
“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建立我们的家吗?”这是老刘对他的告白,在那些被欺骗的日子里,他一遍
一遍地在心里回放,此时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急切地等着他的答案,对面的人却半天也没有答案
不由又问了一遍。跟他在一起,过简单的生活,戒毒最痛苦的时候,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自己的
痛苦,支撑着自己走过去。
“我以为,当时你走了,我们之间就结束了。”老刘半晌才低声说。
“那是我当时太糊涂,根本不知道你的好。可是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一起在孤儿院长大,一起上学
一起找工作,这些还不够吗?所有这些都比不上跟雷正的几个月相处?”刘茂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
高声问他。他见过平安在雷正家的样子,那时候,他穿的干净整洁,在花园里散步,有时候是一个
人,有时候是跟雷正,但大多数时候是跟一个少年。那个少年,长得跟自己很像,他以为,他至少还
是喜欢着自己,跟雷正在一起是不情愿的。就像他,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上了有钱人的当。那个人,
给他买衣服,给他买车,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却独独没有给他一颗心。
老刘苦涩地说:“那时候,是我对不起你。我真心地想跟你有一个家,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完全没有
顾虑你的感受,只是利用你的善良绑住你。可是后来你走了,现在,阿黛也没了。我……我不能再在
跟你在一起。”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刘茂几乎要把他的肩膀掐碎了。
他以为他会打他,或者再歇斯底里地骂他,把他绑起来。可是,什么也没有,刘茂只是翻身躺下,向
着外面,半点声音也没有了。老刘心里空空的,就那么呆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觉得浑身冰
冷,才躺进被子。他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可以让沉重的
心情变得轻松一点。
累了一整天,晚上又是想东想西,老刘第二天是阳光射到脸上了才醒来。头昏沉沉的,又梦到了那个
女人,头发一根根垂在自己脸上,冰冷的触觉,想逃却又逃不开。醒来的时候,心还是怦怦地跳着,
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老刘茫然地起身,房间并没有人,找了一圈,整个房间里也没有人。
那门上醒目地挂了一把大锁,防盗窗上也挂了把大锁。
老刘忧心忡忡地洗了脸,找了一圈手机,也没有找到,只能坐在小凳子上发呆。肚子有点饿,可是不
想动。这里房子都挨得很近,如果他喊救命,邻居一定能叫来警察,可是他不想这样,万一雷正来了
就更加可怕,他不会放过刘茂的。老刘在心里笑自己:你傻吗?你都那么说了,那个骄傲的人怎么还
会再来找你呢?
想到雷正,孩子仿佛也心意相连一般,动了动。快五个月了,孩子渐渐活跃起来,时不时要在父亲的
肚子里动动手脚。老刘轻轻抚摸着肚子,仿佛抚慰孩子一般,柔声说:“果然是个男孩,一点也不像
你姐姐,那时候她可安静了,五六月了都像没有一样。你可要乖乖的,不要淘气。”他想着自己是有
孩子的人了,移步到转不过身的厨房里,打算给自己弄点东西吃。厨房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还有点儿
面条和胡萝卜,老刘给自己煮了碗面吃。他才发现,其实在厨房里,可以看到对面房子的人,住是一
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女孩。
老刘几次想向她们求救,终于还是忍住了,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刘茂,现在也是一样。
如果他此时跑了,把事情闹大,刘茂会受到伤害,那不是他愿意看到,他希望能用心来化解这个矛盾
想要见到雷正的心情,不想伤害刘茂的心情,时时刻刻像两把刀子,不停地煎熬着他。中午刘茂没
有回来,晚上刘茂还是没有回来,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他还是没有回来。
老刘睡的很不安稳,梦里仿佛看到阿黛,又仿佛看到雷正,天气阴沉,他远远地看到他们,拼命地呼
喊,他们的眼神却落在别的地方,他想跑想追上他们,却发现他们越走越快,渐渐消失在迷雾里。
“阿黛,雷正……”老刘哭醒了,心脏狠狠疼着,仿佛被谁生生挖去了一块,血淋淋地,那两个名字
都是他心上的刀。
房间白炽灯一片雪白,刘茂提着箱子站在床前,看着泪流满面的人,猛然伸出手抓起他的领子,恶狠
狠地说:“我们走,离开这里,过我们的日子去。”他对那个男人还是念念不忘,连梦中都叫着他的
名字,刘茂怒气冲天,恨不得一把掐死老刘。
老刘被他掐住脖子,长大了嘴,空气却进不去胸腔,缺氧的头部发紧,眼前一片发黑,濒死的恐惧让
他本能地挣扎起来:“不……”双手杂乱无章地抽打刘茂。
刘茂松开,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贱人,由不得你!”老刘被他打得脑袋重重磕在墙上,脸上一热,
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刘茂摸了把他脸上的血,忽然狞笑起来: “我们今天就去国外,手续都办好了
再也没有人找得到我们。我们去那里建立我们的家。我有很多钱,你什么都不用干……”
去国外?老刘被他的话吓得四肢冰凉,他要带自己去外国,离开c城,从此再也见不到雷正。老刘猛
然挣开他:“不,我要回家!”他快速下床,赤着脚就跑。
刘茂皱着眉头,面色铁青地扣住他的手:“我带你回家。”他的力气那样大,像是什么死物,狠狠咬
住人不松口。
“我要去找雷正。”老刘看着他狰狞的脸色,压制着心里的恐惧,大声说,同时往外走,刚走一步,
眼前就是一黑。
第41章
夜渐渐深了,疾驰的火车上,人们渐渐陷入梦乡。
“爸爸,要喝水。”小孩睡了一觉醒来,小手揉着眼睛,在父亲怀里伸懒腰。父亲笑着亲亲他的额头
从行李包里拿出水壶来,放到孩子嘴边,说:“宝宝饿不饿?”小孩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在父
亲怀里拱了拱,头枕在父亲胸前,又睡着了。
男人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瓜子,将衣服给他裹严实了,只露一张可爱的小脸在外面。抱了大半个晚上
手臂酸痛不堪,又要顾行李又要顾着孩子,实在有些狼狈。这闷罐子车是人挤人,能落脚的地方都
站满各种各样的廉价鞋子。四十几块钱的车票,那么远的车程,坐的都是些自己一类的人了。背上背
着大包,胸前背着小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到座位上的。幸亏孩子不哭闹,只是张着一双清澈
的大眼睛,兴奋地喊:“爸爸,爸爸。”
中国的火车,总是让穷人狼狈不堪。
凌晨四点多,车到站。x城的车站,即使是凌晨,也一样喧哗热闹。男人将孩子绑在胸前,又背起他
那旧牛仔大背包,等车上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缓步走下车。随着人流走下月台,检票,走出车站。人
流又分散,各个走向各自的目的地,似乎只有他无处可去。男人站在广场中央,看着电子屏上显示的
四点五十分,内心一片茫然。车流人潮华灯霓虹,周围很是热闹,他心里却一片冷清。第一次站在这
个广场的自己,仿佛穿着沙滩装,带着破草帽,正兴高采烈地从眼前走过。怎么才一回首,就已经物
是人非?
你还好吗?
“爸爸!”孩子爆发出清脆嘹亮的一声,同时担忧地用小手摸着父亲的脸。他仿佛被父亲满脸的泪水
吓坏了,瘪着小嘴就要哭了。
老刘忽然发现自己在那记忆里,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是不是所有人的记忆,都是一卷漏湿的书,
偶然翻开,总是淋淋漓漓的滴着水?他忙忙擦干泪水,低下头亲亲胸前担忧的小孩,轻轻拍拍小孩的
背,说:“宝宝饿不饿?”
小孩儿大声回答不饿,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变了形的兔子糖,说:“爸爸,你吃,不哭不哭。”他
以为父亲饿的哭了。
老刘张开嘴,他便把整个小拳头都塞进父亲嘴巴里,老刘哭笑不得。
找了家早餐店,给孩子买了碗粥,同时在服务员的白眼下借了点热水泡了泡面。孩子是饿了,完全塞
一口就吞一口,吃得那样快那样香,老刘手都忙不过来。伺候小鬼吃完了,他自己索然寡味地吃了泡
面。天色还是早的很,老刘磨磨蹭蹭地起身,去雷正家的路,刻在脑子里,但是却有些迈不开步子。
他用了太多的时间,才鼓起勇气跨出一步,终于到了x城,可是到了他的城市,他的勇气似乎都用尽
了一般。心里胆怯得厉害。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的心意没有变,可是那个人呢?当时是自己选择
了离开,甚至一点音讯也没有给他。可是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让他不得安生。他想见到他,想呆在
他身边,想听他们的孩子叫他爸爸……
“爸爸,晒。”儿子在胸前抓着他的衣服,响亮地抱怨。小孩才一岁多,精力旺盛,很活泼好动,对
什么都充满了热情。长得特别快,简直像春天的新苗,见着风见着雨,小胳膊小腿地蹭蹭往上长,衣
服鞋子都买不及。脸儿圆嘟嘟的,眉眼却是活脱脱一副小雷正的样子。
此时正是大夏天,太阳都能把人晒脱一层皮,更何况小孩子娇嫩的皮肤。老刘心疼儿子,又舍不得钱
打的,在一趟一趟地转车过程中,疲劳倒是把见雷正的紧张冲淡了不少。
终于到了那房子前面,老刘心里忐忑不安,紧张得手脚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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