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在儿子不在家的这一年里,把她养得胖胖的壮壮的,等儿子回来,把婚事一办……想到这里,笑意就挂满了脸,像秋后的老菊。
她决定从早晨开始,抢在肖晓起床前把蛋煎好,两枚金黄的煎蛋连在一起,宛如她幻想中孙子的胖胖的笑脸,当她看着肖晓对着两枚煎蛋有些为难时,她就笑着说:小芦,妈这么大年纪了什么都不干还要吃两个煎蛋呢,你年轻力盛,一个煎蛋可怎么支撑到中午?
肖晓不好说什么,扒拉了许久,那枚多出来的煎蛋还是喂进了肚子里,母亲心满意足,晚上继续努力,每一道青菜里都放进了肉,还时不时地炖了汤,盛上满满的一碗放在肖晓面前:小芦,你要多吃,如果海洋回来看见你瘦了会怪罪我的。说着,就用满是期许的眼神,看着她:把你的体格养壮了我才有胖孙子抱呢。
见肖晓的脸噌地红了,母亲就把一块鸡翅放进她的汤碗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啊,肚子就像个无底洞,不知道要多少碗饭才能填满呢。
肖晓便只好吃。
那段时间,看着肖晓吃饭成了母亲最大的快乐,就像看着地里的禾苗在她的侍弄下茁壮成长。
当顾海洋打回电话,肖晓便诉苦不叠,说:娘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把我喂成一头肥肥的猪。
谁知顾海洋听了很是兴奋,大笑着说:喂成小胖猪好啊,最好是胖得其他男人看都不愿多看你一眼,我就彻底放心了。
肖晓便恨恨说啊呸,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娘俩阴谋得逞的。
一晃,顾海洋便已走了四个月,母亲原是盼着儿子能回来过春节,可英国人自然不会为中国的传统节日放假,肖晓妈妈本想请肖晓带着母亲一起过来过春节,谁知母亲死活不肯,说是按照老家的传统结婚的女子也是不能回娘家过年的,否则会给娘家带来晦气,更不要说自己是个外人了,更是不能去的。
《秘密》第八章7(2)
怕母亲一个人过春节会觉得孤独凄清,年夜肖晓在新房子里陪母亲,从知道顾海洋不能回来过年那天起,母亲的脸,就是阴的,像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随时都能拧得下泪来,年关夜里,接顾海洋的拜年电话,母亲声音是欢快的,可扣了电话的刹那,肖晓还是看见她用袖子抹了好一会眼,和电视里的欢乐气氛很是不协调,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惆怅,这么多年,第一次不在父母身边过春节,就此以后的春节,怕是能陪父母过的机会不是很多了。
婆媳两人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窗外响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虽然市政府三令五申不允许在市区内放鞭炮,但,每个年夜都不曾消停过。
大约,这就像情绪的压抑,总要找个出口发泄一下,总郁着,会让人不快乐。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驱逐了多少人心中的积郁呢?
春节联欢晚会的热闹已到了尾声,电视机前的两个人心思都不在家,母亲抬眼看了一下表,自语般说:这年过得,海洋连个饺子都吃不上。
肖晓知她心酸着远在伦敦的顾海洋是一个人过年,而且把顾海洋的这个春节想象得很凄凉,遂解释说:肯定有饺子吃,在英国中餐馆是很多的,每到春节伦敦的华人都会聚在一起,比在家过年还热闹呢。
再热闹也没家里的热闹暖心。母亲恹恹说:小芦,12点都过了,你要不要回家陪陪你父母?
肖晓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说算了吧,出租车司机也在家团圆呢,车不好打,我还是等天亮了再回去吧。
母亲说好,随手掏了个红包塞给肖晓,笑着说:拿着,这是娘给你的压岁钱。
肖晓知是推辞不掉,便收下了,母亲起身说早些睡吧,天亮了你就回娘家一趟,代我向亲家拜年。
肖晓睡不着,就悄悄给顾海洋打电话,好半天才有人接,那边正是白天,听声音顾海洋忙得不得了,就悄悄说:你说一声我爱你就收线。
顾海洋说了我爱你,好象有人叫他做什么,就匆匆说了新年好,便扣了,肖晓发了一会呆,亦是睡不着,索性起床,边琢磨早晨穿什么边钻进衣橱里,目光落在那套翠绿色棉旗袍上,眉眼笑了一下,拖出来,往身上套,是去年春节是订做的,拎到这边时,顾海洋见了,欢喜得不得了,央着她穿上给他看,她还记得,当她把旗袍套上时,顾海洋的眼都直了,喃喃着嘴巴望她,见她瞅着自己笑,就举着手指,像某女明星在做瘦身广告样,在空气中笔画了一道蜿蜒而下的曼妙曲线。
她褪了几件衣服,钻进旗袍里,扣扣子时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衣服在背后折着了,往一一拽,扣子倒是扣上了,可哪里有甚美感呀,活脱脱就是母亲从乡下过来时拎的那件大帆布包,整个一塞多了东西,脚踹手拉才把拉链折腾着拉上的样子。
肖晓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嘴巴越张越大,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天啊,就坐在床头发呆,想起了那些饭,如今它们已变成了脂肪与她的身体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怪不得最近自己跟学生示范下腰动作时,她们都会掩着嘴角的乐呢。
所有人都看见了脂肪在她身上幸福地疯长。
她夸张地呼吸了几下,觉得旗袍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似是要暴裂开来。
她感伤地脱下它,放回衣橱,随便找了件休闲装扔在床头,她一寸寸地抚摩着腰肢,感伤中,一阵倦意涌上来,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窗外,响起了几声稀落的鞭炮声,大约是邻居的孩子们睡醒了,燃了几个昨夜落下的鞭炮,肖晓张开看,看了一下窗子,窗帘上浅色的亚麻花纹,在阳光的穿透下很有立体感的剔透着,她伸了个懒腰,想起该回妈妈家看一下了,昨夜,还不知二老有多失落呢。
起身去卫生间洗刷,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早饭香,估计是煎蛋还有八宝稀饭,母亲说过,八宝稀饭最养人。
听见这边有声音,母亲探了一下头,说:小芦,洗完了来吃饭,早点回去看看亲家。
肖晓怏怏去洗脸,知道这顿饭是逃不过去,在母亲里,她是未过门的儿媳妇,是贵客,不可怠慢的。
肖晓洗好了脸,坐在餐桌边,望着一桌的饭菜,心里叫苦不叠,想起昨夜镜子里的身材,心理马上就对早饭产生了敌意,如同它们是自己现时最大的却不能公开表示敌意的敌人,她用勺子扒拉了几下碗里的稀饭,红枣,桂圆像母亲的爱心炸弹被埋在碗底下。
母亲看着她意兴阑珊的勺子,小心问:不好吃?
肖晓摇了一下头:好吃,今天早晨没胃口。
母亲过来摸摸她的额头:是不是感冒了。
肖晓说没呢,吃了几勺稀饭便好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进卧室,简单化了一下妆便背着包跑出来说:差点忘了,我得赶快回家看看,中午还有同学聚会呢。
母亲追在身后说:还没吃早饭呢。
我吃饱了。说着,就往楼下跑,怕停留时间长了,母亲又不知要搬出多少典故动员她吃东西。
母亲怏怏地收拾起饭桌。
一路,急急往回笨,想着昨夜的旗袍,肖晓简直是悲愤交加,走在路上,愈发觉得自己就如饱食终日的非洲大象,因为发胖而笨重得可以。
《秘密》第九章1(1)
现在肖晓下班后很怕回家,一想到母亲会在饭桌上千方百计怂恿自己吃点东西,将把自己喂胖当成了近期的辉煌目标,她的心就悸悸的。
吃饭本就是满足生命个体的存活,既然它是生命的必须程序之一,她原本也是愿意把吃饭当作人生最为目的纯净的快乐之一的。
可,母亲的的理想逼迫得她,不得不在吃饭时调动所有的智慧,用来完美而不动声色地拒绝母亲不断添加的饭菜。
这感觉,真累。
而且,母亲也委屈,天性淳朴,不善掩藏,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吃那么一点菜,而且吃得那么勉强,好象那饭菜是毒药。
每次回家,妈妈看着肖晓,就会摸摸她的胳膊,说:到底还是你婆婆烧的饭菜养人。
肖晓气咻咻白了妈妈一眼,知道反驳不得,天下所有妈妈都喜欢孩子看上去胖胖壮壮的,在他们眼里,胖就意味着孩子心情好身体健康,健康就是他们对儿女的审美标准。
为了方便和顾海洋联络,肖晓申请了一msn,这样可以方节省昂贵的国际长途电话费,大多时间,顾海洋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肖晓边百无聊赖地在本地论坛溜达,一天,无意中看见了一个贴子,是位女网友邀人合租房子。
她心里忽闪了一下。
便给女网友递了个站内纸条,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说了合租意向,对方很爽快,便约她见面聊一下。
一想即将不必在饭桌上和母亲斗智都勇,肖晓就开心得不成,也没跟顾海洋说,第二天便去了。
第二天中午,去赴约的路上,肖晓发短信问对方穿什么衣服,坐几号桌,那边很快就回了,就一句话:别问几号桌,酒吧里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我。
这句自负的短信就让肖晓乐了,她是女人,但,她同样喜欢漂亮的同性,她很偏执地认为,相由心生,但凡漂亮的女子,大约应该有一颗不算太丑陋的心,人心大抵都是相似的,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与绝对的坏人,大不了,有些人为自己着想得多一些便成了他人眼里的自私,有些人相对愿意自己多承受一些委屈,便成了他人眼中的善良,既是晓得人性如此,抛却嫉妒之外,为什么要拒绝漂亮呢?至少还能养眼愉悦心情不是?
早春的太阳把肖晓普照的心里一派暖洋洋,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好的心情,想必不会见着一个大煞风景的人。
酒吧里光线有些阴,中午不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整个吧堂显得有些冷清,三三两两的服务生懒洋洋地打情骂俏,连费心都不必,唯一的客人肯定是她了。
肖晓径直走过去,笑了一下:最美的美女。
女子扫了她一眼,马上撇撇嘴角说:靠,居然比我漂亮。
肖晓扑哧就笑了,一下子就喜欢上这摔真得有些骄傲的女子,自己拉了椅子坐下说:哪里,还是你漂亮。
说真的,这个自称美女的女子不是特别的漂亮,却很有味道,她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刚从睡梦里醒来,慵懒而性感地充满了对人世间的藐视,鼻子有点调皮地微微上翘着,嘴唇想像过去的元宝,轮廓清晰得像雕刻过了似的,又不失丰盈,配上尖尖的下巴,有些狐狸的媚气,穿件黑得很纯正的棉外套,拉链是开着的,露出里面娇蓝的小衫,一冷一娇的色彩对比感相得益彰。
肖晓给叫了咖啡,说:我叫肖晓,是少年宫的舞蹈老师,你呢?
她翻了翻眼皮:呵,还为人师表呢,我可不敢和你比,我就是一海运公司的业务员,说白了,就是靠电话忽悠加甜言蜜语让客户相信我会以最低的价格给他们最好的服务,在这一分价钱一分货色年代,我就是一睁着眼说瞎话的体面小骗子。她嘻嘻笑了一下:不过,我的行骗业绩很好,据说这得益于我比其他业务员漂亮加上我的声音很性感,嘿,相信吗?外貌永远是人最好的名片。
她见肖晓认真地盯着自己看,就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我很健谈是不是?嘿,职业病了,没办法,对了,还没告诉你呢,我叫眉西,还有,我找人合租房子不是为了减轻负担,而是一个人住会害怕,我胆小,你呢?外地的?
我也是怕,我是本地的。
那你还出来租什么房子?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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