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夷吾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香港人最重风水了。可以说内地的风水能复兴,还多亏那些个香港大老板呐!”
阿姨懂得真多。
费夷吾默默地想。
如果说花园以及房东的介绍是吸引费夷吾的前奏,进了房间那超级大的客厅和卧室里超级大的太阳是促使费夷吾开口的一大动力。
户型三室两厅两卫,费夷吾租的是东侧带独立卫浴的主卧。她犹豫半晌,问:“阿姨,价格是您电话里说的吗?”
钱阿姨正在把窗帘拢起来打成结,听她说话,回头不满地挑出八字眉:“阿姨会骗你这种小姑娘吗?”
费夷吾猛摇头。
房东说话绵绵糯糯,看上去五十岁有余、六十岁不到,依稀保留着年轻时的风采,是个称得上优雅的中老年阿姨。
“不过……”
来了。费夷吾心里一咯噔。
“付三押一,押三付一都可以,第一次得付四个月房租。”钱阿姨有点为难,“这房子阿姨以前自己住的,现在……唉,出了点事,要花钞票。”
费夷吾见不得优雅老阿姨露出这种略显无奈的表情,她对房子和周边环境都很满意,本来就想直接定下来。听钱阿姨这么说,费夷吾连忙取下背包掏出一沓钱,数了数,自己留下一张,其他全给了房东。
直率得让房东咋舌,“你这孩子,第一次自己出门吗?”
费夷吾点头。
接下来,签合同,抄水电煤气表,包括整理床铺都是钱阿姨主动来做。费夷吾把包塞进靠墙的衣柜,在阳台吸收了一会儿天地精华——晒了会儿太阳,探头探脑进了客厅。
“哎哎哎,刚好,小……”钱阿姨低头看了看费夷吾的身份证,顺手递过来,“小吾啊,有个事儿得跟你交代下。”
“西面那间暂时没人住,你可以放东西,不过过几天我女儿可能会来。中间那间上了锁,里面放了一些阿姨陈年旧物,你就别去了啊。”
费夷吾鸡啄米地点头。
三室两厅的三间房间都朝南,费夷吾在最东那间。中间和西边那两间因为跟自己没关系,费夷吾也没多留意。
之后钱阿姨又交代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忘把合同留给费夷吾一份。临走前特意嘱咐她孤身在外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
费夷吾去楼下小超市买了点东西,想着见识钱阿姨所说的那几个高档小区,扒拉了两口饭就出门了。
这是——
费夷吾看了看手表,五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她溜达一圈下来,打心底里承认钱阿姨说得不算夸张。出入周边小区的车辆品牌随便一搜都好几百万,昭示着车主的雄厚实力。结合周边中介公司挂出的房价,嗯……
费夷吾心里有数了。
可是……
怎么切入进去?
难道举个牌子站小区门口说自己会看风水通五行可为人消灾驱邪吗?怕不是得被门口制服笔挺的保安客气地“请”走。
去咖啡馆前她最后一个去的小区是单价十五万,她只不过隔着大门往里张望了一眼,立刻就有保安上来问她“是谁、找谁、做什么”,手还按着挂在腰上的警棍。
吓得费夷吾灰溜溜跑开了。
真头疼。
她临阵抱佛脚,只在下山前半年被师父填鸭式教育半年就上岗工作,实在心无余力更不足。
费夷吾垂头丧气地回了住处,自己动手擦了遍房间地板,然后洗过澡换上睡衣,大字躺在床上,偏过头看窗外。
太阳快落山了。
她迷迷糊糊睡着,被热热闹闹的五脏庙吵醒,天已经黑透了。透过窗隐约看到对面十万一平的高楼里零零散散亮着的灯火。
费夷吾挣扎了一会儿,确定自己饿了。从早到晚吃了一碗饭和一碟好吃但不够吃的点心,怎么可能不饿。她闭上眼睛,伸手往墙上摸。她记得灯的开关在床头左边。
隔着眼皮感应到光,费夷吾等了半分钟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而就在她睁眼的瞬间,好几道模糊的黑影四散逃窜。
……
怎么……
又来了?
费夷吾之所以被师父授以阴阳堪舆术踢下山,最早要追溯到一年多以前她看到“鬼影”。说是鬼影,或许用不同形状的残影来形容更为恰当。
多数是人型,通常不知不觉出现在余光里,等费夷吾鼓起勇气去看影子的真面目时,它们立刻四下散开。
第一次费夷吾觉得是眼花,等到一个月后第二次出现,费夷吾连滚带爬去找师父,跟师父详细描述自己见鬼的情形。
师父照顾小徒弟的面子,好言好语安慰了她。
第三次,费夷吾不干了,一哭二闹三找妈妈,师父勉为其难地教了她辨阴阳察五行的技能——听上去十分玄幻,实际上只不过是把各种东西分为阴性阳性,再细分金木水火土五种相生相克的属性而已。
师父用这法子应付了费夷吾半年。
约莫三个多月前,费夷吾发现她能分辨出影子的面貌,多少有点人样。
她追在师父身后哭诉了好几天,师父才不胜其烦地把她拉到后山,费夷吾的妈妈那时候正在田里耕作。师父确定附近无人,拍着费夷吾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小吾啊,年龄上来说,你确实还很年轻。我觉得你可能是这几年在山里呆久了,出现了幻觉。要么你下山玩几年,如果想回来呢,随时都可以回来。好不好?”
“嗯?”费夷吾瞪大眼睛看师父,“幻觉?”
“心理学上不是说人长期生活在偏僻环境里,很大可能会出现精神分裂的疾病吗?你看到的那些就是幻觉。而且从你的症状来看,最近可能加深了,所以我觉得你该下山一段时间。”
“????”
师父你不是道士吗?怎么可以轻易推翻弟子的信仰?!
费夷吾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师父你要赶我下山吗?”
口口声声说着为了你好的师父翻箱倒柜找出一堆古籍,挨个划了重点,让费夷吾在小本本上抄好,说下山用得到。然后又教了她罗盘的使用方法和一些据说师门秘传的口诀。在费夷吾大概能用罗盘分辨东西南北后,毫不犹豫……甚至是迫不及待地连夜下山给她买了去海城的火车票。
“小吾,你记住,不管下山遇到什么,师父给你的罗盘不能离身三丈之外。当然,不超过三尺最好。”——大半个月前,师父送她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海城,费夷吾用残存的搜索技能上网查了,才知道一丈约等于3。33米,三丈也就是10米。
费夷吾记住了。
费夷吾抱着罗盘去厨房下了碗面。
那些现在想起来无虑无虑无比惬意的时光里,费夷吾最期待的是外出云游的师兄回归。他会带很多当年出现的新奇玩意儿给小师妹。去年山里发生泥石流,八名游客受灾失踪,政府在道观附近安装了基站,师兄年底回来还带了两部费夷吾和妈妈进山时尚未普及的智能手机——
一部给出尘多年的师父,另一部就是费夷吾手上现在用的这部。
煮面的功夫,费夷吾翻了翻在本地论坛和40同城留下的广告,既没人浏览也没人留言。
果然,行不通。
祭奠过五脏庙,拿出记满了晦涩古文字的笔记本,费夷吾对着前不久好不容易找到的古文字大全一笔一划地比对笔记。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上床,面对墙壁假装自己很镇定。
实际上怕死了。
比对出两个字后,费夷吾的注意力就完全无法集中在这上面,她用食指戳了戳屏幕,在短信输入框里输入五个大字。
'我想回山里。'
编辑好短信犹豫着要不要发给师父,然而没等费夷吾下定决心,手机猛地震动起来,她退回短信列表。
'小吾,我和芦喜去云游了,预计持续一年,勿念。'
芦喜是妈妈的法号。
费夷吾两眼一黑,哀嚎出声。
在青年旅馆住的二十多天她以为真像师父说的那样,是年轻人常年生活在深山出现的精神分裂。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身后那些似乎正恶狠狠盯着她的鬼影。
左边肩头猛地一沉。
终于出手了吗?
带着些许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的决心,费夷吾往肩膀摸去。
摸了一空。
她下意识扭头,对上一张史无前例的大脸。
……
比中午在楼下超市买的脸盆大上三圈的大脸。
费夷吾都没看清那脸到底长了几种器官,便往旁边床上一歪,五秒后陷入昏迷。
所以,师父让她做风水师是为了检验她这个始终未能获得法号的徒弟到底能有多废物吗?
那师父还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吾一定拜了一个假师父。
☆、003:注意鱼缸
费夷吾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做心里有鬼自己吓自己。
也为城里人海纳百川的品味折服。
早上醒来被那张奇特大脸差点再次吓晕的费夷吾“哇哇”乱叫了一阵,总算就着东升的旭日冷静下来。
嗯。
没有鬼魂幽灵能暴露在阳光下。
那张催她入眠的大脸是印在窗帘上的图案。
她想起来了,房东昨天帮她把窗帘卷起来打了个活结。在方圆百里无人烟的山里被天席地,费夷吾并没有收拾窗帘的习惯。
阳台的窗户也没关。
可能因为风吹来的关系,活结散了,窗帘掉下来砸在肩膀,然后正好给她看到了图案——费夷吾前几天还特别在便利店腹诽过“这么丑的玩偶怎么会有人喜欢”。
丑比头,屁桃君。
是丑得很吓人但盯久了莫名觉得可爱的漫画形象。
阿姨的喜好真特殊啊。
费夷吾左右看看,然后猛地意识到不对。她怎么还觉得有人看着自己呢。
揉平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费夷吾背着单肩包去洗漱。
有师父的罗盘在,不要怕。
费夷吾鬼使神差地去了那家咖啡馆。
她没打算进去。
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声。宛如昨日场景重现,费夷吾又被那服务生的目光逮个正着,她垂头丧气地推开门。
“今天喝什么?”
费夷吾低头看完一排价目单,指了指和昨天喝的“肯尼亚aa”。
服务生轻快地“嗯”了声,泉水泠泠的清脆音色从头倾泻:“今天天气好,我推荐‘花魁’。花魁吧。”
不由分说替费夷吾做了决定。
费夷吾偷偷抬头瞄了眼,服务生往厨房间去,她只瞄到侧脸。
嗯,你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价目单从低到高排,花魁的价格在倒数第三。
费夷吾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小心收好的礼券放台面上。名片大小图纹繁复的便笺卡,居中位置写着瘦长有力的四个大字。买一赠一。
真好啊。费夷吾心想。
她换到梯形百宝架旁边的位置,后靠墙右靠高达天花板的陈设架。百无聊赖地盯着桌上放在小瓷瓶的细长绿草。
好饿。
饿得胃要抽筋。
费夷吾皱起眉苦起脸。
之所以想起来来咖啡馆,是想起昨天咖啡之外那些美味的小甜点。
出门在外,能省则省——下山那天,妈妈也难得多说了几句。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爸爸很高兴,开车带一家三口去附近山上野炊。转弯路时爸爸刹车不及,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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