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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作品:新画皮|作者:吹嘻|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02:52:24|下载:新画皮TXT下载
  王六郎突然伤心地痛哭起来,认识了这么多年,渔夫是第一次看见六郎流泪。“再不会有机会了!”六郎缓缓摇头说,“我永远也做不成人了!从此以后,我只能一直呆在这条河里了。”

  渔夫说:“还有我呢,等我老了,活到该有的寿限,我就来替你;如果替不了,我就和你一起呆在河里。”

  4

  渔夫的年纪越来越大,他老了。年老的渔夫力气小了许多,收拾渔网的时候双手会抖个不停,撒到河里的网如果网的鱼太多,他就拖不动。他告诉六郎,每次可以少赶几条鱼,那样他才能把网拖上来。于是,为了打满一筐鱼,每天夜里六郎就得多下几次水。

  他们也和过去一样喝酒,六郎喝的多,渔夫喝的少。六郎酒量还是那么大,喝酒的时候还是紧紧地抿住双唇。

  六郎的相貌还是那么年青俊美,那张脸还是干净透明,苍白冷漠,像新糊的窗纸一样——六郎身上的一切都没有变,和当初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夜里坐在河边时,年老的渔夫总是感觉冷,虽然他花大价钱买了一件厚厚的皮袄,可还是不停地抱怨,说在这里喝酒,不如坐在自己家里的热炕上暖和舒服。渔夫说,家里其实已经不再需要他的鱼了,他每天来这里,就是要和六郎一起喝酒。

  又过去几年,渔夫更老了,老得没有力气把渔网和渔筐从家里扛到河边,他不能再打鱼了。于是渔夫想把渔网卖掉,可这条河边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打鱼,他的鱼网根本卖不出去,渔夫只好把它收起来。从此以后,大河边再没有一个打鱼人。宽阔的河边,白天只有零星几个人来乘渡船过河,到夜里,只有空荡荡的风吹过河面。

  年老的渔夫还和从前一样每天晚上喝酒,但现在他只能在家里喝酒。老渔夫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背靠着厚厚的棉被,眼前的饭桌上摆满了下酒菜。渔夫每次拿起酒杯,就探身到炕前,像过去一样先把酒洒到地上去。

  这时候老渔夫就会想起王六郎,想起他们一起喝酒的那些年。老渔夫觉得这里离河边太远了,洒到地上的酒王六郎根本享用不到。

  过一段日子,老渔夫就会拿出钱来,让子孙们买酒,告诉他们把酒拿到大河边,洒在地上。可子孙们都觉得渔夫是老糊涂了,他们把钱全部装进口袋里,再回去诓骗渔夫。老渔夫明白这些,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应该去找六郎了。”老渔夫想,“六郎一天也离不开酒,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又过去几年,渔夫更老了,老得喝不下一小口酒,可他的怀里还揣着酒壶,壶里灌满了酒,时常拿出来凑到鼻子前闻一闻,再酒一些到地上。

  老渔夫叮嘱子孙们,等他死了以后,如果想要祭奠他,不要纸马香烛,只要有好酒就行了。

  有一天,老迈的渔夫从家里走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子孙们四处寻找,最后在大河里找到了他的死尸。

  渔夫是在河水里淹死的,死的时候怀里揣着一只大酒壶,里面装满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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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节:阿纤(1)

  三、阿纤

  1

  她是高密奚姓人家的媳妇,奚家的人都叫她阿纤。

  奚家是高密当地的小商户。奚家的长子奚山在一次贩货途中偶然遇见阿纤,惊异于她清纯秀美的容貌,自作主张,向阿纤的父亲求婚,为自己的弟弟奚三郎聘定了她。

  一个月后,阿纤走进了奚家的门,成为三郎的新娘。

  做为新娘的阿纤只有十六岁,垂头坐在一头毛驴上,鬓发齐整,红袄蓝裤。那时候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寡居的母亲跟着她一起来到奚家。

  方圆百里,阿纤算得上最美的女子了。去过济南、到过南京或者下过杭州的人看见这位奚家的三儿媳,都说,像她这样的相貌,在繁华的都市里也难得一见,三郎真是有福之人。

  美丽的阿纤性情温和,处事贤惠,成婚之后和三郎恩爱异常。可惜她在奚家只住了三年。那三年也是奚家最兴旺的时期,通家和睦,买卖昌隆。同样的好日子以后再也没有过。

  成亲三年后的某一天,阿纤突然不辞而别,离开三郎,带着母亲悄悄走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她们的下落。从此奚三郎失魂落魄,完全变了一个人,而奚家也一天天衰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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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家的衰败肯定与阿纤的离开有关系,但包括奚三郎在内,全家人却都说阿纤走得好,因为奚家的人都认为:阿纤那一副美丽的容颜是变幻出来的,真正的阿纤其实是一只老鼠。

  2

  是奚山最先对阿纤的身世生出怀疑,这种怀疑让奚山矛盾重重,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

  当初阿纤是奚山自己相中的,前前后后的事他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阿纤确属异类,那么就是他引祸入门,害了弟弟三郎,做为长兄,他将悔恨终身,愧对先人;而在心底他又是喜欢阿纤的,虽然无法解释与她相关的种种怪疑之处。

  奚山是在访客途中偶然遇见阿纤一家的。阿纤的家住在沂蒙山中的一个小镇上。那年夏天,贩货的奚山路过那个小镇。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正下着瓢泼大雨。

  奚山带着一个仆人,冒雨找到一位古姓朋友的家,在门外拍打喊叫了半晌,里面也没有人答应。后来隔壁走出一位老汉,说古姓朋友出远门了,家里没人。如果奚山不嫌弃,请先到他家里避一避雨。

  那老汉就是阿纤的父亲。奚山回忆说,看上去,老汉的模样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神态谦逊,言语随和。当时自己印象最深的是老汉家中的摆设,几间屋子里没有平常人家的桌椅橱柜,空荡荡的四壁之间,只有一张短足的木床,打扫得十分干净,而老汉就在那张木床上招待奚山。

  奇怪与不舒服的感觉是几年以后才有的。单就那个雨夜来看,奚山其实在老汉的家里过得非常舒坦。奚山盘腿端坐在短足木床上,和老汉聊得很投机。奚山见多识广,谈资颇丰,随便用一些逸闻趣事来取悦这位容留自己的热心人,一边享用着主人家滚烫的香茶、浓烈的白酒和简单而美味的饭菜。

  ←虹←桥←书←吧←bsp;第15节:阿纤(2)

  在下面替他们准备酒饭的就是阿纤。十六岁的阿纤柔美俏丽,端着饭菜进进出出,脚步轻柔,奚山第一眼看见她,立刻想起自己未婚的弟弟奚三郎。

  老汉告诉奚山,这是他惟一的女儿,正是贪睡的年纪,却体谅自己的老母亲,深夜爬起来,代替母亲招待客人。

  老汉说:“我们普通人家,使唤不起一个佣人,也就不讲究什么避讳,直接让妙龄的女儿出来见客人了。”

  做为商人,奚山走南闯北,见过许多美貌的女子,但那些女子都是在城市的街道上,在店铺或者戏院里。那种场合的女人们都经过了精心修饰,虽然看上去花枝招展,可是,她们的美丽虚幻而遥远。而眼前的阿纤素面朝天,柔美可亲,一身家常的衣饰简单洁净,旅途中的奚山不禁生出温暖的喜悦之情,想起了弟弟三郎。

  奚山望着阿纤,作为兄长,这些年奚山一直暗中留意,要为三郎物色一个合适的女子。眼前这个阿纤和三郎,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少年啊!

  有了这样的想法,奚山突然对老汉一家生出亲切之感,吃喝得也很实在。当屋子里剩下他和老汉的时候,他便向老汉求亲。

  奚山说,可能是酒喝得太多了,求亲的时候他的心“突、突、突”跳得厉害,直跳到嗓子眼那里——他真心喜欢阿纤,所以非常害怕老汉拒绝。

  老汉没有拒绝,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老汉说:“阿纤择婿,标准只有一条:就是挑选一个厚道善良的人家。我能在这样一个雨夜与奚先生相遇,为女儿阿纤和奚三郎定亲,称得上天赐良缘。”

  应该说,那个雨夜成全了阿纤和三郎的亲事,那天夜里,开心的奚山醉得一塌糊涂。

  奚山真正怀疑阿纤,怀疑她一家的来历,是在两年以后了。那时候奚山再一次路过小镇,去拜访那位古姓朋友,与他谈起当年自己为兄弟谋成的亲事,不住口地称赞阿纤,炫耀自己的相人之能。

  “什么?你是说,阿纤一家住在我的隔壁?”古姓朋友听了奚山的话,突然张大了嘴巴,露出一脸怪异的表情。

  “是啊,那天夜里的雨下得真大,我站在你的门外喊了许久,结果阿纤的父亲从隔壁的门里走出来,这才……”

  古姓朋友大吃一惊:“可是,隔壁的那一处大宅院是我老伯的,十多年来一直空闲着,哪里会有什么老汉、什么阿纤?”

  奚山目瞪口呆:“……你是说,那是一处空宅院?那里没有住人?”

  古姓朋友点点头:“那处宅院盖成以后便邪祟不断,老伯一家在里面住过一阵,一直不得安宁,只好把好端端的一处大宅院舍弃不用,全家人另寻住处。本打算把它租出去,不过,关于宅院的种种说法已经传得满天飞,没有人敢来租住,所以一直闲置着。”

  奚山扶住双膝,却没有力气站起来。他不敢相信朋友的话,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自己在那个雨夜里遇到的一切是什么?那个老汉,还有自己领进家门的阿纤又是什么?

  奚山的额头沁出一层冷汗,粘粘的。

  古姓朋友带着奚山走到外面,推开隔壁的院门。院子里荒草丛生,两边的厢房已经坍塌,一排正房也是破败不堪。

  奚山跟着古姓朋友走进房门,屋子里空空荡荡,垂挂着一张张破败的蛛网,完全不是两年前的样子,地上也没有当年的灶房和矮床。

  古姓朋友站在破烂的窗边,指着屋后面一段破损的院墙说:“两年前,大概就在你说的那个夏天,宅子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一场大雨中,后面的院墙倒了,老伯在坍塌的土墙下发现一只垂死的大老鼠,个头比一只普通的家猫还大,压在墙下,尖声啼叫,一条姆指粗细的尾巴还露在外面摇晃。”

  (bsp;“噢?比家猫还大的老鼠吗?”奚山的脊梁上一阵发冷。

  “差不多吧。”古姓朋友说,“我听到消息,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那只大老鼠已经不见了。在宅子里四处查看,发现房屋里有许多可疑的痕迹,像是一直有人住在这里,而尘封的门窗看上去却数年不曾开启过。”

  虹←桥书←吧←bsp;第16节:阿纤(3)

  奚山努力回忆那个夏天,思忖着阿纤端上来的饭菜,还有老汉的酒,似乎还能想起酒菜的味道,不过,现在它们让他想要呕吐出来。

  “所以,你当年遇到的善良老汉并不是人,很可能就是压在土墙下的那只大老鼠,而阿纤也必定是一个幻化而成的假美人!”古姓朋友忧虑重重地说,“一只老鼠能长到那么大,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