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沈钧眯着眼看他吃相极好地吃东西,也夹起一块肉饶有兴致地嚼着。
一顿饭后天便有些黑了。
沈钧擦擦嘴站起来,唤来藏身,指了指纪拂尘道:“你先带他去西院,住的地方都准备好了。”说着又转向纪拂尘,“今晚就不用过来了,先好好安顿安顿,明天一早再过来。”
纪拂尘点头,默默跟着藏身退出。
藏身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絮絮叨叨讲着沈府的规则,特别叮嘱他哪些事情是贴身小厮必须谨记于心的。
“公子为人不羁,你也无需太过拘泥。不过主子到底是主子,下人也终究是下人,你要做的便是服侍好公子。从明天起,每日卯时到前院集合,会有专门的人负责点卯,卯时三刻前要把公子的早膳带过去给他。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日后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随时来问我。”
纪拂尘点头,将这些话记在心上。
次日大早,天还未亮纪拂尘便已点完卯回来,草草吃了两口馒头又提着食盒过去正院。
刚到正院便顿住了脚步,只见沈钧立于曦光之中,月蓝锦衣龙蛇飞舞,约摸在屋外待的时间有点久,额前的几绺发丝尽被露水染湿。
纪拂尘原本以为他还未起床,却没想到他早起来了练武,不由默默观摩起来,并不上前打扰,暗中记下两招极为奇怪的招式。
沈钧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知有人来了,待一套招法练完才信步朝他走来,擦擦脸上的汗道:“拂尘来了。”
纪拂尘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他,“公子该用早膳了。”
沈钧随手接过在石凳上坐下,“拂尘吃了么?”
“吃了!”厨房离正院有些距离,他已经走着啃完了一个馒头。纪拂尘说罢又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公子每日都会早起练武?”
沈钧摇头道:“不一定,有时候早上练练,有时候晚上练练,若是心情好了早晚都过两招也难说。”
纪拂尘心中暗忖,怪不得他有今天的造诣。在他心里,一个人若想成为武学高手,必少不了三个条件,天分,勤奋及好的老师。若只有天分和勤奋,而缺乏老师的指点,光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天分再好也难以大成。他早见识过眼前人的身手,心知不容小觑,便装作不经意道:“公子武力高强,不知师承何人?”
沈钧歪着头道:“师傅呀前前后后算起来可不止百人,拂尘有兴趣听我一个个掰指头说么?”
纪拂尘这才想起之前打听到的事,反问道:“公子的师傅都是用重金招揽来的武学名师?”
沈钧眨眨眼默认,“拂尘也知道这事?”
“有过耳闻,未进沈府前我就听人说过公子一掷千金招揽武师之事。只是今时今日,见识过公子的功力,我却疑惑更深了。”
“哦?拂尘有什么疑惑尽管说来听听。”
纪拂尘便不客气道:“既然公子招来的老师都是为财而来,又怎么可能轻易将他们生平所学都教给公子?公子是怎样让他们肯出全力的?”
“这个么,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尽力,”沈钧笑道,“拂尘想知道?”
纪拂尘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公子若不想说也没什么。”
“拂尘想知道的我自然知无不尽,”沈钧趁机贴过来,笑容满面伸出一个小指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个很小很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拂尘只要亲我一下就好。”沈钧说着配合地把脸凑近。
纪拂尘沉着脸站起来,“公子这般戏弄人很好玩么?”
沈钧做出捧心状道:“我哪里会戏弄拂尘呀?拂尘要是不相信大可把我的心掏出来看一看!”
纪拂尘望着他半晌,见他实在是没脸没皮得紧,冷不防抽出刀子托在掌心递给他,“这个办法或许可行,公子若想证明你说的是真的,那便挖出来给我看看。”
沈钧幽怨地看着那把亮堂的刀子,左手却又猝不及防环上他的腰,一脸委屈道:“佛尘若真舍得,那便自己动手吧。”
纪拂尘毫不留情朝腰上的手砍去,“我只想告诉公子,我不是女人。”
沈钧道:“拂尘若是女人的话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情不自禁了。”
纪拂尘想了想道:“你可以在心里把我想成女人。”
“真的?”沈钧双眼一亮,扑起来抱住他,“娘子,咱们今晚就洞房花烛吧!”
纪拂尘反应极快地避开,跟他保持一丈的距离站定,握紧拐杖道:“你若以戏弄人为乐,我只好毁约告辞。”
“拂尘莫气,我就是看你整天绷着一张脸怕绷坏了,这才逗你玩玩!”沈钧笑着拂了拂衣袖上刚落下的梨花,话峰一转道,“拂尘不是想知道那些为利而来的人怎么会尽心教我功夫么?”
纪拂尘脸色稍霁:“听说你花了大手笔?”
沈钧点头:“这只是一方面。我是一个商人,商人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若我花了大笔银子,招进来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或者只是些有真本事却又藏私的人,那我花在他们身上的钱岂非都打水漂了?”
“如此,公子又用了什么手段?”
“刚开始我也很苦恼,后来我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我把招进来的人分成两拨,一拨为攻方,只负责跟我比试,另一拨为守方,只负责教我武功。跟我比试的攻方必须打赢我才能留下来,而教我功夫的守方则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教我打赢攻方才能继续待在沈府。”
纪拂诧异道:“如此一来,必须打败你才能留下来的攻方会绞尽脑汁赢你,而守方则会想破头脑教你破攻方的招?”
沈钧道:“不错,我便是用了这个法子才逼得他们使出看家本领,不过对于那些并不想在沈府长期待着的人,我也是没辙的。”
纪拂尘暗暗点头,看来眼前这个江湖谣传的败家子在练武方面可真是下血本了,若不下血本,根本不足以吸引人进来,更不足以吸引人长期待下去。
刚开始沈家确实是养着百余号闲人的,每日还都大鱼大肉招待着,只是几年后还能继续留在沈家的也就那么两三人。一直到今日,沈家招人的事都没有停止过,每年亦会有新的人慕名而来,当中不乏有滥竽充数者,沈家于是提高了门槛,找来三个武艺高强的人守住三个关卡。谁想进沈府,必须先过前面三关,据说是一关比一关难,每挑战一关都能获得对应的奖励与惩罚,赢了便有相应的奖赏,输了便要接受对应的惩罚。之所以设置惩罚,正是为了绝那些投机取巧之人的侥幸念头,告诫他们不要轻易来沈府尝试,因为一旦输了,轻则断下一臂,重则命性命难存。
想到这,纪拂尘回神:“我顶多只能过一关,公子为何收下我?”
沈钧理所当然道:“我当然可以收你呀,你既非攻方,又非守方,就只是我的贴身小厮呦,当然,我其实更想让你做我的通房小厮。”
纪拂尘没想到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到那上面来了,心里不由有些气馁,下定决定从今以后都要选择性地听他说话,不想听的就全当是个屁,随他去便是,干脆装聋子道:“公子吃完了么,吃完了我把食盒送回去。”
不等他回话,径自收拾食盒而去。
正走没多久,前面一个青衣丫鬟迎面赶来,上下看他一眼道:“你可是公子新来的小厮?”
纪拂尘道:“正是。”
青衣丫鬟又看了眼他的拐杖确定没有找错人,又道:“你叫什么名?”
“纪拂尘。”
“跟我来吧,太太要见你!”
太太?纪拂尘心里一突,面色平静跟了上去。
☆、第31章 死缠烂打(六)
“这位姑娘,你知道太太找我有什么事吗?”纪拂尘试探道。
青衣丫鬟见他虽是个瘸子,却长得极俊,便好心提醒道:“可能跟公子有关,你只要本分守礼应该就无大碍了。”
“多谢姑娘提醒!”纪拂尘点点头道谢,再不搭话,尾随她来到别浦院。
别浦院正是沈母的住所。
沈母见纪拂尘进来,睁了睁假寐的眼,稍稍抬头,视线从那副拐杖上移过,最后停在他微垂的脸上道:“你就是钧儿新来的贴身家奴?”
纪拂尘颔首而立,身体站着笔直,回道:“正是小人。”
沈母吩咐道:“抬起头让我看看。”
纪拂尘抬起头任她打量,见她看得差不多了又识趣低头,默默候在原地等着她发话。
沈母盯着他许久,看清楚他的容貌后,眉头深深皱起,阴阳怪气说道:“倒是生了副好皮相。”
纪拂尘盘算着她说这话的意思,原本是句夸人的话,可配上她刚才说话的腔调,他便知道不再是明面上的意思了。保险起见,他选择保持沉默。
沈母看他一眼道:“你可知我生平最恨怎样的男人?”妇人脸上平静无波,如同闲话家常。
纪拂尘头垂得更低了,沉着嗓子道:“小人不知。”
沈母端起茶吹了吹,轻轻啜一口,“你可以猜猜看!”
沈家主母的爱恶又岂是下人可以胡乱猜测的?
纪拂尘心知言多必失,再加上隐约感觉到的来自沈母身上的敌意,更确定要谨言慎行。他知道一旦自己开口,猜错了不行,猜对更不行,想了想便道:“太太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这些为人下者猜得到的?小人断不敢随便揣测太太的喜好。”
“无妨,你倒是说说,猜错了也不碍事!”
纪拂尘见推辞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状若哆嗦道:“在小人看来,天底下可恨的男人多得是,只是难只难在那个‘最’字上。”
“哦?那你倒是说说哪些是可恨的?”
“小人觉得那些为上不仁、为子不孝、为下不忠、为友不义等人都勉强称得上可恨之人!”纪拂尘搜肠刮肚地想着一些大而不实的套话应付道。
“你倒是聪明,”沈母眼神倏冷,“可是,在我眼里,你说的这些都是可以原谅的,唯独有一种,罄竹难书。”
“太太指的是?”纪拂尘诧异道。
沈母一字一顿道:“甘于雌伏的男人!”说到这,沈母的音调不自觉更尖了,“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却偏偏恬不知耻地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和一群女子争宠,如此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你说留在世上有何用?是不是该千刀万剐?”
纪拂尘眼皮一跳,听到这他总算明白沈母叫自己来的意思了。一番话下来,沈母的意图昭然若揭,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成为她口中所说的那类男人,说白了也就是告诫他不准跟别的男人苟合。至于别的男人究竟特指谁么,明眼人自然一想便出来,指的正是她的儿子沈钧!她这是在警告自己跟沈钧保持距离,她这是在试探自己对她儿子的态度!
想通了这点,纪拂尘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说话的方式让他不喜,但她所恨的类型却也正是自己所不屑为的,便坦然道:“男人确实该有男人的样,太太放心,小人不会忘记自己的性别!”
沈母看他不似说谎,又见他虽然长相偏阴柔,到底不流于女气,眉宇间都是男儿的硬朗,这才脸色稍好,慢慢站起来身道:“你看起来倒有几分贵气,想必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我也不为难你,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你两句话。”
“太太想问什么但问就是,小人一定丝毫不敢隐瞒。”
沈母走到他身边停下,扬起头,目光如电盯着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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